第135章
   
         
   
   
     火海底下最凶暴的战场里,他从尸山里站起,把它们的皮一层层披在身上,成为强悍的燃灯犼王,从此与烛照犼这一族群血脉相连。
  这么算来,他其实一直处在少年期,也就在这几天,摸到了成年的门槛。
  乍一看,身体倒没什么变化。还是那样的个子,但内里的经脉与肌肉,都被牢牢夯实了,握拳,有极狂暴的力量,在肌肉下咬合。皮肤却更有光泽,像鲨鞘里埋藏的钢刀。
  要是真火还没熄灭的话,暗火会包裹着他的兽身,腹鳞缝隙里,黑红熔岩般翻涌。
  他轻轻甩动尾巴,毫不怀疑,自己能一下把寝殿扇翻了。
  不行,得盘着,谢泓衣不喜欢他舒展开。
  一切都很完美,除了原本就稀薄的自制力。
  单烽抓着冰纨软枕打了几个滚,探手下去,扯出一本皱巴巴的册子。
  金多宝亲著的《秘火养春图录》,笔画极生动,循循善诱,从如何把道侣调理得更水灵讲起,兼有合和运气法门和事后的调理,堪称无微不至。
  火灵根丹鼎炽盛,极易失控,曾经有羲和弟子将道侣生生凌虐致死的惨剧,舫主便令金多宝著成此书,列入了羲和夜课中,广受羲和弟子追捧,号为金学。单烽还嫌他画得妩媚轻薄,这些日子却翻得皱了。
  画的虽是男女之事,却不无可取处。
  单烽腮边突突直跳,摸着一柄带着重锈的涩枪。
  他又是憋闷又是不耐,只能拼命在心里默诵金学。
  什么宜先润泽肌体,抱持于怀,引气至其丹鼎初试之,由重至轻,徐徐融融,热气游丝,待肌肤微泛粉红色,醉眼醺醺然,方以重手按揉其下腹,渐入佳境矣……又有牝马式、丹心搜珠式、衔花弄杯式等三十余种。
  单烽翻了一会儿,手背上青筋直冒。
  滥精淫种,留着何用,捏爆了算了。
  金多宝写的什么玩意儿,半点不顶用,绣花枕头!
  他两眼赤红,终于到了要紧关头,将一枚银钏衔在齿间。
  经他修补后,那个霓字却越发清晰,如此终于尝得一丝清凉。朦胧间,一泓莹白肘弯上,沁出一滴红痣来,使人咬牙啜饮。
  那日他就抱着谢泓衣的脊骨,吮吻那一痕雪玉般的微凸线条……
  青玉环,解不解渴?
  单烽额边的汗都烧到了眼睛里,强迫自己了了事,手上都是浓烈的硝石和麝香气息,呛人得很。
  他枕着左臂躺着,整个人都陷入了老僧入定的悲凉中。
  这过的是什么日子?做了二十年体修,竟连二弟也淬体了。
  正这时,他耳尖一动,捕捉到脚步声,当即鱼跃而起。
  阊阖道:“单兄弟,城主问偏殿里可曾引了火,好大的焦糊味。”
  单烽面无表情地丢了个清身术,甩了件衣袍到身上,本想把冰绡枕毁尸灭迹,到底没舍得,反而重重亲了一口。
  单烽道:“是肝火。大半夜过去了,娇耳汤还没好么?”
  谢泓衣就捏了几个褶子,竟要去这么久。满打满算这一日从天明到夜半,谢泓衣也只来看了他一次,挨着读了那么会儿书。
  单烽对不平账了,哐当一声推开殿门,阊阖却站得远远的:“城主说你的病已快养好了,他便不再来偏殿了,凌晨直接雪猎去。对了,为免病情反复,冰淬娇耳汤也没你的份了。”
  晴天霹雳!
  单烽跳起来,直奔正殿。
  平地里一声兽吼,碧雪猊杀至门前,抖擞着一身银中隐青威风凛凛雪里锦,瞪大了两只湛湛有神碧水金睛风雷目,迎头喷出一股浓香来。
  单烽单手接住它前爪,变出犼相,一头将碧雪猊撞了个肚皮朝天。
  碧雪猊大怒,连连跃至高处扑落,皆被单烽两手抵住,拿角抵的手法掀翻在地。
  如此往来数次,碧雪猊扑出了野性,竟双目一转,将舌头一吐,那舌尖上还滴溜溜卷了只拿香篆打出来的娇耳,在单烽面前晃过。单烽顿时被命中了要害。
  “它,连它都有娇耳吃?”
  阊阖道:“单兄弟,它是雄兽,受不住你身上的味道,别无恶意,你离寝殿远些。”
  单烽更是勃然大怒:“什么?他岂能放一只公畜生在榻边安睡?”
  碧雪猊早趁此机会将身一扭,向寝殿里奔去。
  它本是上古香炉上的瑞兽化形,能缩为香炉与香囊,玲珑趁手,没少赖在谢泓衣怀里。单烽扑过去,一把将它捉在手里。
  “你会变小的法门是吧?教我。”
  碧雪猊一口咬在他手上。
  单烽用力搓它,狞笑:“快点,不然把你扔进泥池子里,天明雪猎的时候,谢泓衣一准抛了你,骑旁的野马去。”
  碧雪猊哀鸣一声,看起来只想与他同归于尽。
  单烽道:“敬酒还是罚酒?”
  【作者有话说】
  金学登场!
  此刻单某人仍不知道,金学的幕后编辑竟是……
  第92章 榻卧雪
  单烽欺负着碧雪猊,没滋没味地养着病。
  夜里,窗上簌簌有声,他总觉得是谢泓衣回来了,猛一推窗,外头阴沉沉的都是雪,哪有半点儿蓝影?
  只是大风雪不断逼近白云河谷,城里的雪也越下越大了。
  他总算睡下,梦里牵着谢泓衣的手,走了很长的路。脚底薄冰滚动,一脚踩空,整颗心都惊跳起来,又不舍得醒来。
  就这么半梦半醒地,捱到了第二日天明。
  哗——
  城主府正门大敞,风雪长驱直入。
  谢泓衣一骑当先,银裘猎猎,披了半身的积雪,身后是冲天的血腥气。
  碧雪猊还拖着十来具兽尸,小山似的,都是以凶暴著称的冰灵根巨兽。立时有黑甲武卫赶过来,卸下猎物,清理地上的血冰。
  谢泓衣拂开幕离,又解长弓,回望了一眼府外的天色。
  暴雪积在云层里,化作一重重黛山。天始终没能大亮,陆陆续续又有许多雪猎归来的修士,三五一伙,所获颇丰。
  影游城短暂地放开了大阵,成为了白云河谷上唯一的避难所。不少走投无路的修者赶来投奔,正受巡街卫的盘查,城门口少有这么纷乱热闹的时候。
  黑云压城。算算时间,今夜夜半,大风雪就要到了。
  很多年前席卷长留的也是这样一场暴雪。眼前的一幕,和晦暗的昨日相冥合,二十年来,仿佛从未挣脱这道白茫茫的重枷。
  谢泓衣心情阴郁,一夜杀戮过后,白云河谷都被血染红了,还是有一股恶气难以排解。
  沐浴更衣后,他才回寝殿。
  路过单烽暂住的偏殿时,心神一晃,前几天被拖进去的景象挤入识海中。
  房里蒸腾的温度,被咬散的头发。
  皮肤紧贴,单手禁锢,撞进□□的膝盖,还用力顶了一下——
  谢泓衣眉心一跳,脚步一转,绕了个道,又停住了。
  偏殿里静悄悄的,府里最不可控的家伙,还睡着?
  他乐得清净,直接进了正殿,看了一会儿城门阵法图,又更换了黑甲武卫的岗哨。
  影子抓着只娇耳,抛来抛去,弄得床幔飘飞不止。
  “安静。”谢泓衣道。
  影子扑的一声,将娇耳抛在他桌案上。面团竟伸出两只兔耳,颤了颤。
  谢泓衣一怔,眼前浮出长留寝宫中的琉璃盏,灯芯中冒出鲜红兔耳时,便是单烽已潜到了门外。
  他都无从回想的事情,影子竟还记得。
  谢泓衣抛开杂念,解开外袍,上榻修习炼影术。
  枕底下鼓起了一小团,自从被单烽当过枕头后,碧雪猊就占定这处不动窝了,每日向他鬓边喷吐着香雾,今日却格外不老实,尾巴在被衾间窸窸窣窣地摆动着。
  谢泓衣化影出去,登上城楼,巡视各处阵法,手腕上忽而一阵发痒。
  是本体被尾巴缠住了,触感熟悉得让人心头一跳。
  “城主,怎么了?”惠风回禀到一半,连忙问。
  谢泓衣不动声色地拍开那条尾巴,它却不知好歹地往袖管中钻,还去□□银钏,从缝隙里一扫而过。
  谢泓衣两指用力,牢牢捏住了,尾巴才消停下来,垂下来,用尖尖勾着他指腹。
  “没什么。”谢泓衣皱眉道,目光很快被城门边的一幕所吸引,“这些人是从哪来的?”
  一行风尘仆仆的旅人,脸生,貌不惊人,身后也拖着许多猎物。
  那居然是肥白的家畜。
  有几颗猪头被铁钩穿着,眼睛翻白,很像药修兄妹送来的那对面猪头,只是神情中萦绕着一股狰狞。
  惠风道:“是从失雁峡过来的商队,侥幸从前头的风雪里捡回性命,已过了禁火碑,也查过了,背上没有雪骨。噢,只是有人擅长驭兽,途中撞上了一群白猪,方才免于饿死。”
  他将散修们随身的文牒呈给谢泓衣,谢泓衣翻了翻,淡淡道:“果真是清白的来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