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章
   
         
   
   
     他从袖中取出一道传讯符,写了些什么,旋即并指一划,使之化作点点紫薇残影。
  谢泓衣微微侧目,不明白他使的什么把戏,难道是向薄秋雨求援?
  燕烬亭道:“紫薇台需要有人接手。”
  他就这么接受了?
  这些羲和,明明一个个都是十头牛都拽不回来的犟脾气,却将薄秋雨的话视作铁律。
  燕烬亭道:“来了!”
  话音未落,庙顶剧烈震荡起来。
  一只冰雪雕成的巨手凌空按下,冰穹一般厚重的寒气,与窜出地表的火油迎面相撞。
  巨响过后,一股股极度强悍的冲击力轰然四散,卷起无数雪瀑与焦尸。
  雨雪菩萨正在扑灭那些火油。
  二人竟然同时立足不稳,地面剧烈震动。
  袖影掠出,缠住房梁。
  轰!
  黑红色的火油贴着四壁溢出。
  所经之处,整座小庙如热蜡捏成一般,地面软化凹陷,墙壁东倒西歪。
  雨雪菩萨立刻捕捉到此处有火油喷发,手掌一压,寒气呼啸。
  如此巨力,原本足够把这座小庙一举拍扁,但那地面实在松软,只听轰的一声,整座色藏庙,竟向地底热浪中坠去。
  “小心!”燕烬亭道,将火狱紫薇一把贯在地上,站定的同时,催动枝条向谢泓衣甩去,“抓住,别被甩出去!外面都是火油。”
  他的声音被热浪冲散了,断断续续的,听得人烦躁难言。
  剧烈的失重感。
  谢泓衣差点儿撞在庙墙上,背后一阵灼烫,但他反应不可谓不快,袖影转而缠在白骨莲座上,合身往里一扑!
  莲座上还挂着雨雪菩萨像的残躯,冰霜虽也在融化,但为他提供了一阵阴凉。
  谢泓衣两手抓着莲座侧旁,如蛇一般盘入其中,连衣摆都不曾垂落。
  “顾好你自己吧。”他冷冷道。
  天翻地覆间,庙里的骨墙收窄、再收窄,很快只剩牢笼大小,简直像什么捏蜡丸的奇异戏法。
  残破的讲经台、燃烧的蒲团、焦黑的白骨……在谢泓衣眼皮底下砰砰乱撞。
  他的手指不断收紧,胸膛起伏,更深地将身形贴在莲座身处,脊背被融化的雪水浸湿了一片。
  太热了。
  和火灵根沾边的,果然都是见不得人的地方。
  轰地一声,火狱紫薇的枝条纵横掠过他身畔。
  燕烬亭的身影再度浮现,却是被驱赶到了他身边,身形一下将残存的空间占去了大半。
  谢泓衣眉峰紧皱,已经完全不想说话了。
  还是燕烬亭先开口,声音却较先前低沉了许多,似乎在压抑着什么。
  “师叔很可能触及了源头,把冰髓雪钉拔出来了,所以底下的火油才会连成片。”
  三言两语间,那头的凶险,可见一斑。
  谢泓衣心中打了个突,薄秋雨的话,如诅咒一般在耳边响起。
  似乎冥冥中有所感应,谢泓衣指上一直没松开的影线,突然被勾动了。
  没有声音。
  单纯是手指的拨动,带着安抚的意味。
  谢泓衣指尖疾压,暗示对方不必分心。
  可与此同时,却有极度恐怖的高温沿着影线疾扑过来,活像是太阳凝固成实质的金晖,要直直刺透他指尖!
  这就是太阳真火的威力?
  单烽那头一把拧断了影线。
  即便如此,谢泓衣依旧指尖剧痛,仿佛连骨髓都在燃烧。
  单烽那一头到底承受着怎样的高温?
  谢泓衣收回心思,面颊上汗流如注。
  “他已经到太阳真火边上了。”谢泓衣道。
  “我们下沉的势头在减缓,离浴日池还有一段距离,还没到最差的地步。”燕烬亭道,“甚至,比上面来得安全。”
  谢泓衣简短地应了一声,闭目凝思,压制着体内不断升腾的的燥热感。
  “我会失控。”他道,“别挨近我。除非你想死。”
  二人一立一卧,彼此无话。
  燕烬亭闭上嘴时,便是个纯粹的闷葫芦,只是这铁铸的葫芦淬了火,散布着热气,存在感极其鲜明。
  谢泓衣听到他衣袖拂动。
  手掌握住火狱紫薇的枝干。紫薇花在开。又被指腹抹去。
  簌簌,簌簌。
  谢泓衣道:“很吵。”
  燕烬亭的手掌顿了一下。但很快,换作了汗滴沿着枝干淌落的声音,火蛇一样,于千沟万壑间,向他爬来。
  谢泓衣睁目,道:“你就不能擦了它?”
  燕烬亭面上也笼着沉沉的烦躁之意,手掌倒是一握,截住了那滴汗,道:“这地方离浴日池很近,你再乱动,我也会失控。”
  谢泓衣道:“我什么时候动了?”
  “衣服。被指骨勾住了,三回。”燕烬亭用力抿了一下嘴唇,“还有头发,一直在动。”
  【作者有话说】
  秋衣哥真的很戏精
  第180章 怅怅镜对虚妄心
  谢泓衣道:“那就闭上你的耳朵。”
  燕烬亭不解道:“都这么骄纵么,你们蛇……”
  他立刻把妖字咽了下去,谢泓衣的目光已冷冷地扫视过来了。
  “看不惯,又不想死,”谢泓衣把散落的黑发慢慢拢在手里,冷笑一声,“你就忍着吧。”
  他再看不惯燕烬亭,这会儿也只能驻守此地。
  单烽那头离太阳真火太近了,他清楚自己的弱点,贸然插手,只会成为累赘。
  这座色藏庙,既有火狱紫薇的保护,又有雨雪菩萨的遗蜕,能够最大程度抵御高温,是地下最适合成为避难所的地方。
  因此,在出路断绝,单烽一头跳进生灵腐土后,他毫不犹豫地折返了色藏庙。
  刚刚的联系,他和单烽虽没能说上话,但也足够对方确认色藏庙在地底的方位了。
  薄秋雨说的话,让他心中阴霾不散。
  当下,他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强顶着高温,强行炼化色藏庙。
  一旦单烽冲入庙中,他就要在瞬息之间,将几人扯回地面。
  这也是他能为单烽做的,唯一的事情。
  可实在是太烫了,用影子包裹住色藏庙的时候,他浑身一颤。
  仿佛将最敏感的神魂,浸入到沸水中。要是他心神稍不坚定,血肉泡影就会爆发。
  火狱紫薇碍眼的剪影,又无风自动,一次又一次扫过他的影子,仿佛点着了的引线,呲呲作响。
  燕烬亭毫无身处险境的自觉,还敢出言挑衅他!
  谢泓衣双目微眯,道:“放松对火狱紫薇的控制,太烫了。我要炼化色藏庙,和最外一圈的紫薇枝。”
  燕烬亭抬了一下眉毛:“这是我的本命法器。”
  谢泓衣道:“命都快没了。松开。”
  燕烬亭被他训得沉默下来。火狱紫薇还是牢牢拥在二人身周,枝干如铁,寸步不让,开满的紫薇花却微微摇晃起来。
  “紫薇花可以归你。”
  谢泓衣也没客气,影子化作细线,在温热的花瓣间穿梭,慢慢织成网,果然比直接触碰紫薇枝好受多了。
  隔了一会儿,色藏庙一震,撞在了什么坚硬的岩层上,停住不动了。
  外界的烧灼感有所减退。
  到什么地方了?
  燕烬亭的脊背一低,伸手按在庙壁上,隔了片刻,紫薇枝透过骨墙伸了出去,发出镣铐般的响声。
  哐当,哐当。
  谢泓衣抓着指骨莲座的手骤然收紧,手背上浮起淡淡的青筋。
  这样的声音,很难不让他想起黑暗中纵横的镣铐,和那只穿过它们的……滚烫的手。
  “我们已深入地下十余丈,周围都是石头。能隔绝真火,火油也少了很多。”燕烬亭道,“暂时安全了。”
  隔了一会儿,谢泓衣方才道:“刚刚没说完的话,现在能说了吗?”
  燕烬亭怔了一下:“背着他说?”
  “什么?”谢泓衣道,“地底的东西。别告诉我,你离魂一趟,什么消息都没探出来。”
  人都带到浴日池边了,再坚称这是羲和舫内部的事,已经没意义了。
  燕烬亭并不迟疑,道:“两条信息,或许对你有用。
  “第一,地底下的太阳真火,和射日之战有关。
  “有人推测它来自日母最小的孩子。
  “射日之战时,祂正在浴日池边玩耍,却被白虹射杀,羲和日母悲痛欲绝,抱着日骸一同坠入凡间。
  “太阳真火在地表燃烧,更是一场浩劫。
  “当时的大能想尽方法,用九天息壤镇压,这才让这对母子深埋在地底。
  “这么多年了,日骸就像一个腐烂的巨人,内里的太阳真火所剩无多,但从它身上流出来的尸液,依旧带着恐怖的高温。也就是——火油。”
  这一番话中的很多信息,都是之前谈过的,并没有超出谢泓衣的预料。
  “但有一句话,我说错了,”燕烬亭缓缓道,“我一直以为,日母怀抱日骸,是答应了镇压祂,不让太阳真火四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