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6章
   
         
   
   
     这一次,谢霓依旧不受风灵脉的认可,心事重重,无法飞上灵籁台,单烽对此不以为意,也不许任何人非议,只要谢霓能平安地活着,就够了。至于他这个冒牌的风灵根,还不如谢霓,每次试图登台,都会狂风暴起,俨然成了风灵脉的眼中钉。
  但在灯影法会上,谢霓要引动风灵脉赐福于人,则需要更多地借助外力,心神的负担也更重。
  “够了。”单烽道,“上灯车前,你是怎么答应我的?”
  谢霓一手捏诀,并不停止,道:“父王,我们受万民供养,能做的事情太少了。”
  单烽道:“看来,这一次不许你给谢鸾念经,你心里有怨,倒替我赎起罪来了。”
  他看着谢霓佩戴的法器,和那起伏不定的幽蓝色,神色莫测,心中闪过一丝愠怒。
  风灵脉倒还挑三拣四起来,因一颗天心,让谢霓多受多少折磨?可谢霓不会知道,所谓失落的素衣天心,也不过是一场人为的选择。
  还好,尚能从源头上弥补。
  他已从背后钳制住了谢霓的手臂,谢霓悚然一惊,声音带着惊惧:“父王,这是在灯车上!”
  单烽低沉道:“不要紧。”
  “是又病发了吗?”谢霓道,“父王,别在这里——”
  单烽却从背后抱住了他,道:“我是谁?”
  只一刹那,谢霓的衣裳就被冷汗浸透了,目光猛然往灯车外望去,好在半透明的蛎镜车,已被长留王浑浊的风墙牢牢包裹起来。
  可这也意味着,他已身处牢笼中,只能承受着身后一声声的逼问。
  “时候已经到了,告诉我,我的名字。你在梦里听到过的,你能想起来。”
  “父王!”
  “没有父王,我从来都不是你的父王。是我杀了你爹,才会遭如此的报应!”单烽道,手掌握住他的下颌,转过来,吻住了谢霓的嘴唇,“你就一点也不记得吗?再一口一个父王的,你会把自己逼死!”
  【作者有话说】
  犼子就是有几十年当爹经验的应届生
  第232章 一念清浊
  谢霓被迫承受着越来越凶猛的亲吻。
  对他而言,这夜发生的一切都是噩梦。
  起初,长留王还只是用力吮吻着他的舌尖,进而啃咬他的下颌,一片黏腻湿热中,他甚至错觉自己陷入了兽口,被獠牙抵住了。
  “我是谁,你就一点也想不起来?难道你在和你父王行悖逆之事吗?”
  谢霓脑中晕眩,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为了缓过这一阵窒息感,他急促地呼吸,不断向单烽颈中嗅闻。
  闻不到。
  “你在找什么?”单烽托住他的下巴,不让他乱动。
  谢霓的表情却更为痛苦:“我不知道,不该是这样!”
  话音未落,浑浊的风墙外,传来一阵阵悠长的哨响。百姓们还不知道灯车里发生了什么,或虔诚跪拜,或欢欣起舞。有烟花腾射到半空中,火树银花怒放,漫天金线灿然,引来惊呼声一片。
  那硝石气味却让谢霓身体一震,十指死死地抓住单烽肩膀,神识中那层壁垒砰然裂开,一个名字脱口而出。
  他不知道自己胡乱说了些什么,单烽却浑身一震,眼中更有狂乱之意,恨不得把他活活吞下去,却只是捧着他后脑:“再叫我一声,烽什么?你能想起来的,霓霓,叫我的名字。”
  在连番催促下,谢霓小儿学语一般,挤出两个字来:“烽夜……”
  那一瞬间,单烽眼中泛起了泪光,旋即哈哈大笑起来,扭头传令道:“是谁放的烟花?重赏!”
  他爱屋及乌,恨不得普天下因这一声烽夜而同庆,谢霓因他突破秘境的限制——这本身就能让他一颗心火热地燃烧起来。
  而那些压抑已久的东西,终于有了突破口。他抱着谢霓,不住地追问:“烽夜是谁?叫出这一声,就不能反悔了。”
  谢霓直觉自己触碰到了最危险的东西,长留王就在另一头,微笑着迎接自己坠落,眼睛里是眷恋,也是凶光。
  他在把这疯子一步步释放出来。
  谢霓微微摇头,冷汗直流:“是……是父王!”
  单烽额角的青筋都鼓了一下,大起大落中,并没有发怒,从嘴角挤出一丝笑:“每次你这么说,父王都想把全天下最好的东西都给你。”
  谢霓道:“我只想,父王一直是父王。”
  单烽叹气道:“不可能的。”
  他抓着谢霓后颈,轻轻一捏,一股冰冷的黑暗沿着脊骨蔓延谢霓全身。
  谢霓能感觉到自己在滑落,太子冕服和王袍厮磨,窸窸窣窣作响,长留王帝旒冰凉地碰撞,俯首看他,可他却提不起半点力气,只能被对方抱在怀里。
  再一次醒来时,谢霓喉中干疼,身体却像泡在温滑的羊乳中。
  他缓了片刻,才意识到自己睡在锦被中,连寝衣也没有穿,才刚一动弹,一只手就伸进了薄被中,把他半扶半抱起来,喂他喝了一点很腥的东西。
  谢霓下意识地吞咽,却一阵恶心,差点没吐出来。
  “水……”他沙哑道。
  长留王又给他喂了点甜水,抱着他睡下,大手按揉着他抽搐的腹部。除了口中残留的腥苦味,一切都只是一个寻常的夜晚。
  但谢霓没有想到,他不会有完全清醒的时间了。
  他像是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不停地流汗,一颗心像要从胸腔里跳出来。耳边总有人呼唤他,有时是单烽的疯言疯语,有时则是婴儿悲伤的哭声,稚嫩地叫着哥哥。
  “别哭了……小鸾?是你吗?”谢霓道,一次又一次艰难地睁开眼,所见的依然是夜色。
  长留的夜有这么漫长吗?
  帘帐轻轻飘动,他看到一缕莹白的光芒,钻进了自己的心口,转瞬便消失了,犹如幻觉。
  单烽守在床边,无声地看着他,又给他喂腥苦的羹汤,一口下去温温滑滑的,像是某种动物的脏腑。
  谢霓喉头滚动,一挥手,把那玉碗打翻在地。
  单烽也不动怒,两枚手指稳稳地卡住他喉咙两侧,让他吞咽下去。
  “这是什么?”谢霓沙哑道,“小鸾呢,我听到他在哭。母妃!”
  他踉跄着下了床,双腿却是发麻的,仿佛沉睡已久。单烽追上来,用一条毡毯从背后裹住他,道:“很快,你就能度过这一劫了,你知道吗?从没这么顺遂过,你弟弟也是这么想的。”
  谢霓心中突地一跳,他最后伸出手,拨弄着檐铃,一缕影子悄无声息地缠绕在上面。
  困倦感再一次上涌。但那一缕影子,捕捉到外界光影的变化,告诉他,并非这一夜晚太过漫长,而是他正在一夜又一夜地沉睡下去。
  长留王居然用这样的手段困着他。
  又发病了?还是……
  ——我要把全天下最好的都给你。他们欠你的,我会一点点补好。
  单烽的话音,还在耳边作响。又一次恢复意识时,谢霓不等长留王动作,已把药端在手里,皱眉吞咽下去。
  长留王抚摸着他的头发,道:“很苦?快了。”
  谢霓仰面看他:“我的心跳得很快。我又听到了小鸾的声音。”
  “是吗?”长留王轻描淡写道,“你们是兄弟。”
  他突然贴近谢霓的心口,听了片刻,一片细微的光晕,笼罩着他的耳廓。单烽满意地笑了,低声道:“为什么要指望别人呢?没有人比你更适合素衣天心。”
  谢霓藏在被下的手指无声收紧,影子亦动荡起来。
  在昏睡的这些日子,一度沉寂的影子,却变得凝练许多。
  谢霓入睡后,单烽如往常一般离开了。楼中有一处小药斋,药炉上翻涌着红褐的汤水,药修战战兢兢地伺候着。
  “还要几日?”
  “王上,此药有悖风灵脉之意,伤天害理,即便,即便天胎是自愿的,也会横生灾祸啊。”
  “灾祸?他的劫数就要来了,再有灾祸,也该降到我身上,是我一意孤行!我问你,彻底夺走素衣天心,还要几日?”
  药修道:“殿下的身体已调理妥当,再一副药下去,此事便无可逆转。素衣天心会在殿下身体中醒来。可王妃那头有了感应,总是噩梦连连,梦见有人生剥胎儿,王上!要是殿下知道了——”
  “知道?谁让他知道。你?还是我?”
  药修已从长留王眼中读出不善,当即噤声。
  单烽盯着药修熬药,一手把玩着谢霓的银钏,心绪起伏不定。就快了。雪河将军的敕令符已经出现,雪练攻城的时机快到了。人人都说他疯魔,就连谢霓也怕他,可他心中却无比清明。
  如果非要有所选择,非要从这片死棋中破局……
  比起刚出生的婴儿,一个拥有了素衣天心的太子,不是更能守护长留吗?弥补十七年来,人为铸成的遗憾,彻底洗去白虹背负的恶名。
  而万里清央也将从漫长的孕育中解脱,谢霓会得到如往昔一般的母亲。这是他留给谢霓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