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季承宁直呼冤枉,“我几时骗过殿下?”
  周彧笑,“那孤等你,做孤的股肱之臣。”语毕,好似极不在意地提起,“孤听说,侯府到了个小姐,是要与你,”冰凉的指尖无意地一敲杯壁,烫得他缩了下手,“与你为妻。”
  季承宁一口茶差点没喷出来。
  他不知为何忽地想到梦中刺客那张温和漂亮却格外诡异的脸,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空穴来风,无稽之谈。”
  周彧放下手,“我就知道是他们胡说,小宁,你才多大呀,娶妻之事可不急。”
  季承宁笑道:“还不急呢?我祖父十五岁就娶亲了,像我这么大时孩子都满地爬,我再不娶亲,就人老珠黄,”他顺手摸了把自己的脸,“无人问津了。”
  周彧含笑轻叱,“胡言乱语。”
  说完,朝身侧内侍使了眼色,那内侍得令,忙捧出一物,送到太子面前。
  周彧打开盒子,拈起内里的东西放入掌中,“小宁,你来看看这个。”
  ……
  晚山花线条篆得精致非常,栩栩如生,仿佛正在热烈地绽放。
  然而这娇美异常的花儿却篆刻于铅弹之上,华美中,又带了几分说不出的诡异与肃杀气。
  一只修长素白的手拈起铅弹,眯起眼,仔细赏玩。
  他与季承宁相见不过数十次,他次次皆着不同衣裙,自觉并无偏好,然而喜好……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男子长眉狠狠下压,却被季承宁看得一清二楚。
  洗去修饰面容的脂粉,他轮廓其实相当深,望之,冷寂寒冽得惊人。
  好似一把,亟待出鞘的利刃。
  “主上,”茶室中悄无声息地出现另一人,他容貌平平,长着张看千万次都不会有印象的脸,躬身递上一信笺,“明日之事,都已安排妥当了。”
  目光一扫而过,在闲云坊三字上多停留了几息。
  男子放下铅弹。
  “嗯。”
  ……
  “小宁,你来看这个。”
  季承宁凑过去,只见太子从盒中取出了颗骨节大小的珍珠,光华流转,仿佛美人善睐的明眸。
  其实一串珠子并不稀奇,奇的是珠串艳丽如血,在太子苍白的掌中,竟给人一种流淌着的错觉。
  “此物名为煜珠,近来在京中达官显贵中极盛行,前几日我还见东平伯新做了顶珠帽,正中间的,便是颗婴孩拳头大小的煜珠,小宁,你喜欢吗?”
  季承宁他娘给他留了不少产业,其中便有几家首饰铺,加之季承宁极爱华美之物,见此明珠,他目光中闪过抹惊艳之色。
  “珠光璨璨,艳若流火,确实好看。”他赞道。
  周彧扬唇,继续说:“此物据说要拿人血养珠蚌,还得是十岁以下童女的血,极其难得,故而有一斛珠,千斤血之名。”
  此言既出,季承宁立刻觉得这珠子非但不美了,更透出股令人作呕的腥气。
  谁想出养珠法子,合该千刀万剐。
  他皱眉道:“太子,请恕臣直言,臣以为,取人命而为珠饰未免有伤天和。”
  周彧轻叹,“是啊,陛下听后恹恹不乐,要派绣衣卫管理此事。”
  绣衣卫乃二十年前帝王组建的私卫,隐匿暗处,与寻常侍卫不同,并无品级和直属上司,其只遵王命,凡绣衣卫出,必见血归,乃是帝王最锋利的一把剑。
  “陛下圣明仁德。”旋即心思一转,立刻猜到了太子唤他的用意,他垂首,“多谢殿下提点,臣明白了。”
  “你我之间,何必如此客气。”太子一口气喘得太急,苍白面颊上浮现出了丝丝缕缕的红晕。
  季承宁忙起身,“我去取药。”
  话音未落,手腕便被一把攥住。
  周彧以手背掩住唇,虚弱地喘了两口气,哑声道:“这是小毛病,不必麻烦。”他望向季承宁,声音愈发轻了,“我只盼着你常来,我病就能好上许多。自母后过世后,这宫里实在冷清,叫孤难捱。”
  他的手太冷。
  季承宁轻轻回握住周彧,拿掌心紧紧贴着他冰凉的指尖。
  他低下头,唇边一点热气就顺势扑落到周彧冰凉的肌肤上,柔声安慰道:“你不要多想,我常来便是。”
  周彧又咳了两声,“不提这些了。”他像是要让季承宁放心,勉力露出笑,“小宁,明日就是花朝节了,我要伴父皇祭日不得出宫,孤听闻闲云坊万花云集,你得闲了,就去闲云坊给孤折两瓶花,好不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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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章 “我若说不愿意,表妹会伤心欲……
  “既然殿下开口,莫说两瓶花,便是两车车,两千车都有。”
  听他信口开河,周彧弯唇,轻轻地笑了起来。
  他本就容色姣好,眉眼苍白淡雅若山间云雾,笑起来更添柔美,毫无攻击性。
  季承宁定定地看了周彧几秒,忽然压低声音,煞有介事道:“殿下,你要少笑。”
  周彧神色茫然,“为何?”
  “因为,”话还没说完,季承宁噗嗤一下笑出了声,“因为哈哈哈哈……”
  周彧明知道他嘴里吐不出象牙,却还是被引起了好奇心,忍不住催促,“因为什么,你快说。”
  季承宁笑个不住,不得已以袖掩唇。
  浓紫衣袖后,半露出张浓墨重彩的俊美面孔,他笑得面颊微红,“因为殿下金相玉质,一笑倾国倾城,倘迷了臣的眼,臣明日可寻不出名花了。”
  周彧一怔,反应过来后立刻板起脸,“你好大的胆子,敢拿孤取笑。”
  “臣不过实话实说,若让臣说殿下样貌平平这样的违心之言,臣就算长了一百张嘴也说不——”
  珠帘响动,琳琅作响。
  季承宁含笑的话音一下顿住。
  余光一瞥,只见个身影立在帘外,垂着头,毕恭毕敬地说:“殿下,时辰到了。”
  日光明朗,落在年轻太监没有分毫表情的脸上,如同刷了层桐油的塑像,无声无息,不人不鬼。
  周彧脸色骤然一暗。
  季承宁见状立时凑上前。
  他最不愿意看见周彧生气。
  太子殿下在他心中是顶顶精贵的琉璃人,风大一点都是要吹坏的,季承宁清棱棱的眸光狡黠地一转,去和周彧咬耳朵,“臣来见殿下怎么和新妇省亲似的,还是顶顶不好相与的夫家,特意派了恶仆提醒时辰。”
  什……什么话!
  周彧还没怒上半秒的心绪登时被季承宁搅和得七零八落。
  乌发下,洁白的耳垂隐隐泛红。
  他无奈地看了眼季承宁,“莫要胡说,是孤愚笨,陛下特意请了当世鸿儒来为孤授课。”
  算算时辰,那先生应该已在书房侯着了。
  季承宁听他有正事,道:“殿下公务繁忙,臣不便叨扰,请容臣先告辞了。”
  周彧沉默几秒,望着季承宁,缓缓地点了点头。
  “来人,送世子出宫。”
  太子的贴身宫人上前,毕恭毕敬地侯在季承宁身侧。
  小侯爷见过礼欲离去,行至帘栊前,却转头,朝周彧一笑,语气极郑重其事,“殿下,臣定然把开得最好的花给您送来。”
  周彧只觉心头发软,他也扬起唇,“孤知道了。”
  “珰——”
  玉珠碰撞晃荡,摇摆不定。
  季承宁已不在殿内。
  ……
  “崔姑娘。”
  崔杳刚踏入崔府大门,闻声脚步一顿,朝声源看去。
  说话人是一年轻公子,望之二十上下,风度翩翩,此刻正骑着匹高头大马立在不远处。
  若能忽略他因为瘦而凸起的两片颧骨,这位公子可称得上英俊。
  季承宁的堂兄之一,季承安。
  “四公子。”
  季承安目光上下扫动,将崔杳打量了个遍。
  “姑娘来了半月,我本该早点去拜会,可惜先前户部有事,又顾忌男女有别,一直未能如愿。”他彬彬有礼地说:“今日得见姑娘,果然品貌非凡,难怪连承宁那般性子都极看重姑娘。”
  他含笑望向崔杳。
  崔杳点点头,“四公子客气。”
  他虽说季承安客气,自己却没表现出受宠若惊,反倒分外理所应当地受了。
  季承安笑容僵了僵,又道:“崔姑娘是刚从府外回来?我瞧着是承宁惯用的马车,还以为是承宁才上前,不料是姑娘。”
  他左顾右盼,好似在找季承宁,语气里带着点亲昵的怪罪,“他让你个姑娘家独自回来了?”
  崔杳亦微笑,“世子并未与我同行,世子受太子邀约,入宫去了。”
  这话落入季承安耳中,不啻于直接炫耀太子有多么宠信季承宁。
  他手指死死掐着缰绳,骨节都泛起了层青白,却仍旧笑着,“太子殿下对承宁向来宠爱,不过说来也是,承宁那样漂亮的容貌,任谁都要多喜欢几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