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吕仲已跟了上来,冷不防听到他新祖宗问:“这些都是走公帐?”
  吕仲讪讪道:“这让小的怎么好说。”
  “上官问话,自然要实话实说。”季承宁掐挑眉,“既都走公帐,便是朝廷的东西,等下差人把这些都封存起来,放进库中。”
  饶是吕仲阅人无数都被季承宁弄懵了,一双眼睛愣愣地瞅着他,“那,”他结结巴巴道:“大人用什么?”
  “这不必你管。”
  季承宁在里间站了片刻,只觉得那熏香浓得呛人,嫌恶地扇了扇鼻子,“还有这些,一并封起来。”
  “大人,历来官署所用都是朝廷供给,今日您,您若自己备上,旁人或许会议论纷纷。”
  季承宁挑眉,“谁议论?”
  吕仲:“……”
  他哪敢说!
  季承宁无奈地叹了口气,“好吧,把外面的玩器字画都收起来,只留办工所用,核对好的单子给我抄一份送来,哦,还有这张床,也送入府库。”
  前者乃季承宁封存登记以待来日所用,后者——小侯爷洁癖作祟,绝不肯躺别人躺过的床。
  就算来日他真要在官署休息,叫侯府的匠人另做好的送来便是。
  吕仲如获大赦,忙不迭地应了。
  因为季承宁的“让步”,他居然对这位新上司产生了些感激之情。
  他跟上季承宁,提醒道:“大人新官上任,按成例,应该去拜守官神。”
  季承宁拣了张干净席子坐下,示意吕仲也坐,“为什么?”
  后者受宠若惊,坐到和季承宁不远不近的地方。
  他心道哪有那么多为什么,面上却看不出一点不耐烦,“回大人,历来大人都会去拜神像,求官运顺遂,平步青云。”
  “许敬恩也拜了?”
  吕仲:“……是。”
  季承宁一听许敬恩也去了就觉得这神不灵,许敬恩现在连下不下得来床尚未可知,还平步青云呢,他再用力点许大人就得平步地府,无趣地摆摆手,“你下去吧。”
  “是,是。”
  吕仲走前还不忘小心翼翼地掩住门。
  季承宁一手撑颌,目光空空荡荡地落在对面挂着的风雪美人图上。
  大雪如絮,朱衣摇曳,明明只一道墨痕,却叫人看出了千般寂寥,万种风情。
  季承宁捏着案上暖玉镇纸玩,一对莹白狮子头在他手中转得虎虎生风。
  轻吕卫乃圣上亲卫,本该最端宁肃穆之所在,然就他半日所见,便有官员狎妓、侍卫疏于训练、贪墨挪用国帑种种。
  他虽知道水至清则无鱼,但,至少也得是水。
  照他看,陛下这轻吕卫充其量只能算泥坑子,诸位同僚都是泥坑里快快乐乐打滚的乌龟,转念一想,自己现在是这群乌龟的首领,乃是个头号大王八,小侯爷脑子一抽,竟伏案笑出了声。
  “嘎吱。”
  季承宁抬头。
  画像上的朱衣墨发的美人变成了活的,朝他徐徐步而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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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婆晚安[撒花]
  第22章 “谁想吸引你注意力?!你……
  来人身量高挑,生得粉面碧眼,鼻梁高而眼窝深,高高束起的长发微微卷,像只骄蛮漂亮的小豹子。
  这般特殊的形貌……季承宁努力回忆了一番,是泾阳王家的九公子江临舟。
  据说这位七公子是泾阳王和一蛮族小妾所生,其样貌虽也很不错,但因太过肖似蛮人,不被泾阳王所喜。
  “小侯爷。”江临舟恭恭敬敬地见了个礼。
  “江公子,”季承宁点头,忍不住多看了江九几眼。
  江临舟笑道:“小侯爷新官上任,诸同僚都觉得荣幸非常,我们几个特意在玉薤楼定下酒席,不知小侯爷可愿赏光?”
  他不称官讳,反而一口一个小侯爷,仿佛与季承宁极相熟似的。
  这个我们显然是指轻吕卫内几个有身份体面的世家子弟,譬如……季承宁想,荣熹大长公主的亲外孙梅雪坞,再譬如淮王家的五公子周琀。
  众人皆知永宁侯世子很有些风流癖性,故而特意找了个顶顶好看的人物来请他。
  只不过江临舟眉眼虽含笑,细看之下却有些屈辱和烦躁。
  季承宁扬唇。
  眸光一转,含笑地落到江九身上,“请问江公子,是单来当说客的,还是要同去玉薤楼?”
  江七被他灼灼的目光看得脖颈发烫,不由得退后半步。
  这季承宁竟然真如传闻中一般,荤素不忌男女皆可浪荡无耻……!
  江临舟险些咬碎了满口银牙,强忍羞意,“自然是要与小侯爷同去。”
  他颧骨笼着层红,江临舟太白,这层红就显得尤其明显,好像轻轻拿指尖一划,就能渗出血来。
  季承宁见他被逗得都要哭了,适可而止,“多谢诸位美意,只是我病还未痊愈,饮不得酒,便不去扰诸位的兴致了。”
  不去?
  江临舟唇瓣动了两下,以为是自己的态度引得季承宁不满,慌乱唤道:“小侯爷。”
  下一秒,他听季承宁慢悠悠地说:“不过,我初来乍到,也该与诸位同僚相亲相爱,多多交往。”
  江临舟被这句相亲相爱腻得起了半身鸡皮疙瘩。
  “这样,”季承宁沉吟几息,扬声道:“吕仲。”
  吕仲忙进来,“大人。”
  “你差人传令,就说,今日放衙后司长在玉薤楼宴请诸同僚,只是我身体抱恙,不能亲陪,请同僚们尽极欢乐,不必客气。”
  末了,怕吕仲沿袭旧例用府库内的银钱开销,又补充了句:“一应费用皆从侯府出。”
  吕仲和江临舟闻言目瞪口呆。
  江临舟本想着私下与小侯爷拉近一下关系,不料季承宁竟请了所有人。
  而吕仲则惊于,这个败家子!
  他从未见过哪个上司请全体同僚吃酒,还自己出钱,更何况,此举本为收买人心,季承宁不去,能收买什么人心,人家只会季承宁是花钱如流水的冤大头,即便有人能被笼络,也不过是酒肉之交罢了!
  季承宁懒得管二人心中如何惊涛骇浪,见时辰差不多了,朝二人颔首,扬长而去。
  江临舟面色有些阴沉,不理吕仲的赔笑,也跟了出去。
  独留吕仲一个人仰面望天。
  这一个两个的都难伺候的很,偏生又都得罪不得。
  他长叹一声,转念想到玉薤楼的琼浆佳肴,也算聊以慰藉。
  待回侯府,季承宁先交代了持正去玉薤楼将整个酒楼包下,喜得管事笑得见牙不见眼,连连道这点小事何需您大管家您亲自跑一趟,另封茶点程敬不提。
  吕仲则将小侯爷将请客的消息告诉诸人。
  轻吕卫众人虽不明所以,但既然小侯爷执意要请,众人亦不客气,散了衙后便去玉薤楼,凡甘脆肥醲金浆玉醴无所不点,但小侯爷事先吩咐过,怕诸人纵酒生事,所以酒每桌只一坛。
  可即便如此,翌日玉薤楼管事诚惶诚恐送来的单子也有近万之巨,季承宁懒得看,直接让人批了。
  豪奢得令人咋舌。
  于是,小侯爷一日宴请同僚花了近万两银子的事不多时就传到了宫中。
  皇帝听后笑了半天,笑得有些头晕了,才饮了口秦悯送上来的参汤,忍笑道:“承宁长大了,会办事了。”
  秦悯哪会听不出陛下这是在笑话小侯爷,也跟着扬起唇。
  皇帝:“都是戒得教的好。”语毕,再度笑出了声。
  季承宁今早再来官署,已有数十人在外等候,见小侯爷倦倦地下车,一名唤李璧的护卫开玩笑道:“大人来得这样早,还不如直接睡到日上三竿。”
  季承宁打了个哈欠,“岂可白食君禄?”
  众人又笑,前呼后拥地迎季承宁进去。
  季承宁一面往里走,一面漫不经心地问:“今日有什么事?”
  “小侯爷英明神武,只搬出小侯爷的名字就叫群寇望风而逃,哪有什么事。”李璧笑道:“只请小侯爷尽享太平便是了。”
  饶是季承宁脸皮厚,也被这话肉麻得起了半身鸡皮疙瘩。
  可即便虚伪,也是实话——的确没什么事要轻吕卫做。
  轻吕卫内,哪怕最底层的侍卫出身都不一般,平日里最大的活计也不过是庆典时着甲充数,或出现突发情况,禁军人手不足了,抽调些巡视布放,连巡城也不过每五一次。
  况且这些侍卫本就是群走马逗狗的纨绔子弟,聚在一起反而容易生事,京中的百姓一看见着红甲的侍卫便躲,如见土匪,所以他们出巡的机会就更少了。
  至于司长的职责,则更简单。
  司长连巡逻都不必,只在出紧急事件时负责协调宫中和禁军,但现下朝廷尚算稳定,十几年都没一回所谓紧急事件。
  因此许敬恩先前的工作清闲无比,来官署不过喝茶逗趣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