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季承宁按着眉心,来回踱步,“让我想想。”
  方才刑部右侍郎给他去了信,道良家子若无罪,最多只能关两日,请司长大人好自为之,不要知法犯法。
  言辞虽温和,内容却强硬,看得季承宁心头火气,奈何又不得不承认,这确实是律法规定。
  曲家在给他施压。
  这只是个开始,还是个温和无比的,开始。
  季承宁出去透气,正碰上吕仲急匆匆地跑来,“司长,有个小郎君在外面,他自称姓曲,想见您。”
  平之来了?
  季承宁一愣。
  曲奉之方才还说春闱在即,让平之专心备考,回去就告诉了曲平之,让他来求情。
  软硬皆施,气得季承宁冷笑了声。
  他快步出去。
  一见到曲平之,季承宁立刻露出副毫无破绽,亲近无比的笑脸,“平之,”他摆摆手,“这里。”
  曲平之闻声看去,只见个异常俊美的郎君正站在官署门口,一身官服叫他穿得气势凛凛,锋芒毕露。
  曲平之三步并两步,“承宁!”
  兄长告诉他的话他来时在心头过了几百遍,看见季承宁,却不知怎么开口了,“承宁,我……”
  季承宁笑道:“我知道你为何而来。”
  语毕将事情原委和曲平之讲了遍,包括若真是禁物,曲奉之会面临的惩治。
  曲平之一愣。
  这和他大哥说得不一样。
  他甚至怀疑承宁在骗他,不然他兄长为何回去后长吁短叹,好似天塌了一般?
  曲平之有些忐忑,但还是露出了个笑脸:“我相信世子。”
  此事是他兄长有错在先,合该惩罚,只不过承宁雷厉风行,不留丁点情面,又令他心中微微有点不舒服。
  他当然不是要世子徇私枉法,只是,只是没必要将事情做绝。
  曲平之正想着,忽听季承宁问起他春闱的事,软语温和。
  曲平之据实答了,犹魂不守舍。
  季承宁见他面带忧虑,又好声好气地安慰了一番,又道:“不知平之可有意,这段时间先去国子监住?”
  曲平之睁大了眼睛。
  他知道季承宁是好意。
  一则,有不解之处,他可以随时问国子监的先生们,二则国子监比家中杂事少得多,可以专心学习,三则,曲平之咬紧了唇,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春闱期间,非国子监学生想在国子监居住极其不易,季承宁既然开口了,就是可以为他安排的意思。
  这算什么?
  补偿,还是想让他远离家中事务?
  曲平之思量几息,而后坚定道;“多谢世子,我要留在家中。”
  季承宁不勉强,道:“好。”
  二人再无话可说,各自分别。
  季承宁满腹心事,慢悠悠地走回官署。
  “刷拉,刷拉——”
  院中木叶作响。
  季承宁垂眼,正想着曲平之的事情,忽觉耳畔一冷。
  季承宁脖颈微僵。
  那股幽冷幽冷的气息化作人形,轻声问:“见到好友,世子可觉得开心吗?”
  季承宁一震。
  他猛然回头,正与崔杳视线相撞。
  他表妹走路怎么没声?!
  季承宁干巴巴地说:“开心。”
  开心什么开心,平添烦恼罢了!
  他嘴上说开心,实际上眉心紧紧皱着。
  崔杳看不惯他为别人烦心,轻轻道:“世子还是觉得曲奉之有问题?”
  季承宁思绪被他轻而易举地带走,“是。”
  若无事,曲奉之等他检查完便好,何必如此大动干戈。
  当然,这其中也有大少爷被他下了面子,脸上挂不住的可能。
  但,这种可能性太低了。
  呼吸交融。
  季承宁有些不舒服,转过脸和崔杳说话。
  不想看见他吗?
  崔杳眸中暗光翻涌。
  他伸出手,指尖轻轻抵住了季承宁的胸口。
  冰冷坚硬,一如那把刀。
  季承宁身体僵直,“做什么?”
  手指沿着流畅的线条向下,崔杳几乎将头埋入他颈窝。
  湿冷的气息吹得季承宁耳下立刻起了层小疙瘩。
  “动刑吧,”崔杳循循善诱,“世子。”
  第33章 “求求我。”
  手指微微用力,像把再精细不过的小刀,指尖做刃,带着点说不出的、异样的愉悦,划过季承宁的小腹。
  季承宁轻嘶了声,被表妹弄得头皮发麻,想拍开后者的手,却反被攥住。
  相当凉,相当滑,莫说是茧子,连细纹都少有,当真是像是冰玉凝成的人。
  有那么一瞬间,季承宁甚至怀疑身后的到底是不是活人。
  还是自那日他做噩梦后,神思困倦,趁虚而入的妖物。
  是狐狸,是蛇,还是什么其他光滑的、颜色艳丽的毒虫?
  季承宁断然道:“不行。”
  崔杳似乎有点奇怪,反问道:“为何不行?”
  他手指冰冷,凉得人牙齿都要打颤。
  幸而崔杳似乎感受到了他在发颤,极其善解人意地松开手,只不过冰冷的指尖依旧贴着季承宁的小腹,好像要透过官服摸到内里美好精悍的肌肉,“世子家学渊博,不知有没有读过刑律。”
  绵柔的、低沉的声音在耳畔响动。
  如同蛛丝,轻轻掠过人的肌肤。
  季承宁想躲避,点在他小腹上的手却展开,修长而分明的五指扣住他的腰,“譬如说磔刑,便是以钝刀,将人的皮肉、四肢慢慢从躯体上剔下来,”季承宁全部注意力都放在崔杳手上,于是冷不防被他凑近耳垂,低声道:“咔嚓。”
  鼓膜震颤。
  季承宁后颈一麻。
  而后才反应过来崔杳在说什么鬼东西,听得直反胃。
  尤其是,这种酷刑带来的恶心和表妹身上幽雅清淡的香气相融合,矛盾得要命。
  “知道你崔郎君精通刑律了,”季承宁浑身发毛,然而略略偏头,与崔杳对视,后者浓黑的长睫微微垂着,宛如一把静美精致的扇面,他顿了下,“莫要再说。”
  崔杳轻笑。
  季承宁被那股冷冷淡淡还带着点香的气息垂得耳朵发痒。
  “这样下去,没有不招的。”崔杳柔声道。
  当真古怪。
  也许是季小侯爷生得太漂亮,也许是什么其他缘故,任何神情放在他脸上,都不显违和,只令崔杳想看。
  看得越多,就越谈心,想看更多,隐秘的、不足为外人所见的表情。
  为何?
  长睫下压,遮住了崔杳眼中一闪而过的思索。
  季承宁顺手拿令牌敲了下他的手腕,对方动作顿了顿,季承宁顺势挣开崔杳的怀抱。
  也……他皱眉,也不能说是怀抱。
  比起一个亲昵旖旎的拥抱,更像是占有欲作祟的,禁锢。
  季承宁扇了扇鼻尖,好像已经闻到了浓郁的血腥味。
  “然后把人剥成一团烂肉,等着曲奉之参我一本,说我无辜对良家子动刑?”季承宁叹了口气,“阿杳,二叔已经很操劳了,就让他省点心吧。”
  崔杳弯唇。
  “世子,”他声音愈发温柔,瞥了眼院中的日晷,“已经过去三个时辰了。”
  还毫无进展。
  季承宁有些焦躁地轻啧了声。
  若是无事那自然最好,大不了他亲自上曲府请罪,可今日之事怎么看都透着古怪,若不水落石出,季承宁绝不会甘心。
  季承宁眉形偏长,且很浓黑,望之英气十足,他无论是鼻梁边缘的星子大的小痣,还是饱满殷红的唇,都过于艳丽了,幸而眉宇秾烈而不失英锐,令他绝不会被人错认性别。
  此刻浓眉皱起,没有丁点含嗔怨之感,看上去倒像立刻要去找抽刀砍人了。
  崔杳下意识抬手,旋即立刻放下。
  衣料擦磨,速速作响。
  季承宁抬眼。
  四目相对。
  季承宁忽地意识到什么,试探似地问:“阿杳,你知道什么?”
  崔杳弯眼,唇瓣开阖。
  季承宁希冀地看着他,眼睛闪闪发亮。
  崔杳强忍着去揉他额发的欲望,“我什么都不知道。”
  季承宁:“……”
  季承宁和崔杳生不起气,他和大部分美人都生不起气,闷闷地嗯了声,有几分哀怨地看向崔杳,“阿杳,你是不是该对你的官长多点,敬畏。”
  笨是笨了些,但未免,太会招人喜欢。
  崔杳将季承宁从上到下地审视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