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最后一颗头颅滚落。
  “轱辘——”
  惊恐的、死不瞑目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季承宁的方向。
  他听见季承宁道:
  “我心中之怒,虽如此亦难平。”
  -----------------------
  作者有话说:卡得我拽头发。
  循环了一天阿房宫赋,终于写出来了。
  第78章 第七十八掌 用民脂民膏如砂砾,挥霍无……
  半晌,周琰听到自己从嗓子里挤出几场干涩的三个字,“你疯了。”
  这就是个不择手段,嗜杀如命的疯子!
  父皇怎么会重用这样的人,难道就不怕凶刃噬主,酿成大祸吗?
  季承宁眼皮半掀,眸中寒光凌厉。
  有那么一瞬间,周琰甚至看到了季承宁眼中的杀意。
  就是杀意。
  他猛地退后半步。
  季承宁想杀他?
  混杂着腥味的水汽倾泻入室内,周琰鼻翼翕动,眼中闪过惧色。
  “为什么不让我们收尸?!”
  尖利的质问打破了此刻房中令人窒息的宁静。
  周琰猛地转头,与此同时,他不可自控地大口吸了两口气,又迅速吐出,胸口剧烈起伏。
  刑台的东北角下方立着几个披麻戴孝的男人,满身雪白与着青黑布衣的百姓对比异常鲜明。
  周琰厌恨地皱眉。
  又怎么了?
  见官兵不答,为首的白衣人胆气更足,他眼眶通红,一张脸是与衣袍同色的惨白,他颤颤巍巍地伸手,指向面前的官兵,“季将军说我父亲犯法,我家无高官显爵,人微言轻,不敢与贵人争论,而今我父亲已经死了,难道收尸都不允吗?”
  他越说声音越悲怆,“纵然是遭圣上勾了名字的人犯,死后有人认尸刑部也允许将尸身安葬,今我父亲已经身首异处,我只想让他老人家入土为安,又有什么过错!”
  刚刚执行斩刑的兵士大步上前。
  宽大的刀刃划过地面,“刺啦——”
  尖锐的声响弄白衣青年缩瑟了下,旋即眼中的恐惧就被深深的恨意所取代,他扬起脖子,“请大人给我个说法!”
  不远处,百姓们看着这一切,看那青年人涕泗横流,声嘶力竭地想为亡父讨一个公道,心中却生不出丁点同情。
  反而,怒意更甚。
  如冰水砸进热油锅,噼里啪啦烧得人心口既痛且怒。
  他有什么脸,他怎么敢给自己那个贪污克扣赈灾钱粮的父亲叫屈喊冤?!
  兵士站在刑台边缘,居高临下地俯瞰着青年人白净的面孔。
  他说:“传将军钧令……”
  声音渐渐模糊,脑海中季承宁说这话的神情却愈发清晰。
  青年将军启唇,“此次处死的罪官一律不许入土,就在街市上暴尸三日,这等人面兽心的东西不必浪费棺木,直接一把火烧了了事!若有罪官家眷哭诉,你且告诉他们……”
  兵士回忆着季承宁的话,一字不落地向因为悲伤过度,已经站不稳的罪官家眷道:“诸罪臣连赈灾款项都敢克扣,平日更不知如何嚣张跋扈,鱼肉百姓,按起俸禄品级核对家产,如有巨额不知来源的家私,一律没入官库!”
  话音未落,方才还哭天抢地的大孝子脸色陡变,好像被人掐住了脖子似的,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半晌才惊怒道:“你,你怎么敢!”
  “怎么不敢!”不等兵士回答,一个布裙少女已经恨声开口,“穆公子,我劝你一句,且先别着急给你爹收尸了,赶快给自己买口棺材是要事!”
  被唤作穆公子的青年人平日高高在上,除了他爹,和他爹那些同僚,哪有人敢这样讽刺他,脸顿时涨得紫红,恼怒道:“来人,给我拿下这个口出狂言的娼妇!”
  “啪!”
  此言刚出口,穆公子只见一只宽大厚实的手掌在自己面前陡地放大。
  刹那间,他的右耳听不到其他杂音,只有一缕悠长的嗡鸣声,随后,右脸传来火辣辣的剧痛瞬间席卷全身。
  他被酒色掏空了的身体根本承受不住这一巴掌,身体猛地向后踉跄,站立不稳,一下仰倒在仆从身上。
  “公子,公子!”
  兵士放下手。
  穆公子被打得头昏眼花,眼前半晌方凝出聚焦。
  他呆呆地看着对他动手的人,好似被打傻了。
  “再有喧嚣生事者,即以劫法场论处!”
  兵士扬声道。
  穆公子狠狠打了寒颤。
  大雨倾盆,落在他身上,冷得他牙齿都在发颤。
  这人的意思是,他非但不能把父亲的尸体带回去安葬,还会被,抄,抄家?
  小楼上,周琰震惊地问道:“你杀完人犹嫌不足,还要抄家?”
  季承宁盯着周琰。
  黝黑的眼珠在不笑时竟显出无边威慑,既凛然,又煞气十足,强大的压迫感令周琰竟生出了种想要拔腿就跑的冲动。
  “蠢货。”
  周琰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也不知道这位季小将军是脾气太好还是脾气太不好,启唇,投下清清楚楚的两个字,“蠢货。”
  周琰大怒,“季承宁,你竟敢对本殿下如此无礼!”
  季承宁冷声截断,“若放任那些畜生贪赃枉法,不用一月兖郡必乱!鸾阳尚未平定,又添一新患,倘陛下追责你身为随军皇子首当其冲,三殿下,你难道不明白其中利害?”
  季承宁这话实在不好听,但又是实话,听得周琰呼吸都不畅了。
  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季承宁,似要将季承宁生剥活吞。
  偏偏,他无从反驳。
  若说不明白,他就是蠢,若说明白,他就是又蠢又坏。
  他呼吸愈发急促,喉间嘶嘶作响。
  阮泯对周琰虽无偏重,但三殿下看起来马上就要昏过去了,为防生事,阮泯立刻道:“将军,殿下息怒,”碰上这般性子凌厉的上司,阮泯惊觉自己脾气居然也能算好了,“将军,殿下也是在,在担忧将军,怕将军此举引得兖郡官员不满,况且人已经死了……”
  季承宁冷笑,“死了又如何?其家人仗着其身居要职就敢肆意侵吞国帑,用民脂民膏如砂砾,挥霍无度却没有任何代价,天底下哪有这种好事?”他声音愈发阴冷,“莫说是抄家,就算他将金银珠宝缝在皮底下,本将军将他炼成灰也要将钱拿回来!”
  周琰脸由红转紫,又由紫转白,“我,我要弹劾你!”
  季承宁冷冷道,“那你和陛下说吧。”
  周琰被气得站不住,若非阮泯眼疾手快扶了他一把,他已经翻着白眼昏过去了。
  气氛紧绷得人险些无法呼吸。
  “嘎吱——”
  阮泯一下转头。
  是,他眼眸一震,是常常跟着季承宁的崔先生。
  崔先生穿着一件颜色很浅的灰衣,衣服看不出什么料子,也无丁点花纹,素净得发冷,落在他身上映衬他肌肤更惨白,如同被月光映照了的初雪,泛着冷森森的阴气。
  他一手拿着把撒金花的黑伞,骨节荦荦的手指卡着伞柄,另一手抱着只杂毛的……小狗子?
  阮泯差点没把眼珠瞪出来。
  他又来添什么乱?还嫌季承宁不够生气吗?!
  “滴答,滴答。”
  雨水顺着合拢的伞面往下淌,落到崔杳脚边,很快就凝成了小小的一滩水。
  可出乎阮泯预料的是,方才还恨不得给周琰两耳光让他清醒的季承宁面对打扮得与公事全然无干的崔杳居然没有发怒。
  非但没有发怒,他神色甚至顿时软化了不少。
  季承宁轻轻咳嗽了声,“崔……大人,怎么把狗抱来了?”
  语气虽抱怨,却主动上前接狗。
  小狗儿长大了些,不见抽条,反倒更胖了,也不知道他被无聊的军士们喂了什么,俨然是个毛茸茸的球。
  周琰深吸一口气。
  季承宁态度如此温和,对他却不假辞色,可见,在季承宁心中他连一条狗都不如!
  他怨恨地瞪了眼崔杳,拂袖而去。
  季承宁冷哼。
  阮泯忙道:“将军,营中还有些杂事,属下先下去了。”
  季承宁颔首。
  阮泯立刻退下,不忘把门关上。
  崔杳这才温声回复,“属下带它来,是让世子看看它长胖了多少。”说着,伸出手,轻轻揉了揉小狗浑圆的肚子。
  分明是怕他太生气。
  季承宁心中雪亮。
  但崔杳不明说他亦不点破,抱着狗往后一仰,“周琰,”他唇瓣轻启,吐出两个字,崔杳洗耳恭听,季承宁唇角扯出个冷冰冰的弧度,“蠢成这样,竟是太子殿下同父异母的兄弟,哼,传出去我都怕玷污了太子殿下的清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