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殿下,”季承宁眸光动颤,他顿了顿,却道;“你不会死。”手指攥得愈发用力,不知是说给周彧听,还是说给自己听,“您是太子,自有全天下最好的大夫,举世罕有的药材,为您医病,您不会死。”
  对,就是这样。
  看着季承宁渐渐变得苍白的唇,周彧想。
  他湿热的手指反握住季承宁,在手背上留下一道道湿痕,“我会死的,你在骗我,”他喃喃,低哑幽微的声音撩过季承宁的耳畔,像极了,水鬼像岸上人伸出双臂,“小宁,我一定会,早死的。”
  所以,再怜惜我一点吧。
  哪怕只有一点,趁我还活着的时候。
  季承宁死死地盯着周彧。
  眼底血丝道道清晰,他发颤,而后死死咬住牙关,蓦地笑出了声。
  他语气轻松,“那臣就完蛋了,而今几位殿下都不喜欢臣,无论谁继位,臣都不会有好下场的,啊呀,说不准殿下才去,臣就要紧随殿下了。”
  他猛地逼近周彧,五官瞬间在彼此眼前放大!
  语气却还是轻柔得,“阿彧,你说他们会怎么杀我呢?砍头?凌迟?五马分尸?”
  “你不许说了!”周彧胸口剧烈起伏。
  季承宁这次却没纵容他,“你也不许说了!”
  季承宁握着周彧的手指尖都在发颤,明明呼吸急促,面色却苍白得纸一样,“你单知道我这话刺人,你怎么不知,你整日将你的生死挂在嘴边会叫我伤心?”
  周彧定定地看着季承宁,忽地泪落。
  喃喃道:“小宁,你别生我的气,我再也,再也不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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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说:本章红包掉落,晚安啦。
  第102章 “承宁!”
  此夜阴云万里,所有的光亮俱被遮住,伸手不见五指。
  崔杳卧房中燃着盏半灭不灭的灯,他难得坐得散漫,倚着凭靠,双眸微阖,洁净如玉的脸上没有一丁点表情。
  “噗嗤——”
  崔杳豁然抬眼,淡色的眼眸中掠过一抹寒光。
  声音本已轻得不能再轻,然而崔杳还是在瞬间就察觉到了异常,目光迅速地环视一圈,但见后窗的窗纸最下方破了一个小小的洞,旋即,一根细长的苇管便送了进来。
  若有轻烟袅袅。
  烟雾太淡,以至于不盯着看,恐怕会将那东西视为眼花。
  是,刺客吗?
  崔杳想。
  明明是极危险的关头,他却生不出丁点恐惧,反而,微微笑了起来。
  本能比头脑更先做出反应,他略仰头,发僵的脊椎逐渐回温,一点点,暴虐的亢奋上涌。
  是,面对季承宁时竭力压制的,连他去太子那都可以善解人意温言相劝的,在心口疯狂流转的暴虐。
  想,抓住小侯爷的手腕,就像抓住一柄刀剑似的,将他牢牢锁在掌中,轻而易举地顶开对他从不设防的季承宁的双腿,看他惊怒愕然交织的表情。
  然后在他耳畔轻声道:“不许去。”
  不许去。
  因为我不高兴。
  周彧在你心中就那么重要,值得你不顾镇日公务繁忙的倦意都能去看他?
  周彧到底有什么好的,能让你毫不怀疑?
  万一他在骗你呢,万一他对你心怀不轨,想要借机——嘶!
  崔杳猛地从那癫狂的幻想中抽身,琉璃宝珠般剔透的眼眸此刻已密布血丝,看上去异常狰狞。
  软剑剑柄死死抵在虎口上,触手坚实冷硬,仿佛这样,就真的将风骨冷峻,宁折不弯的小将军禁锢住。
  崔杳扬唇,勾出个嗜血的弧度。
  守在窗口的人极耐性,屏息凝神等在外面,忽地听闻内里传来“砰”地一声响,好像有什么东西砸在地上。
  连带着昏暗的烛火倾倒,被烛台彻底压灭了。
  几人俱穿着夜行衣,听到声音眼中闪过一抹兴奋,压低声音道:“动手!”
  身影一晃,悄无声息地打开窗子,飞身踏入。
  迎接他们的却不是个昏迷过去,软绵绵若死人的季将军,而是一把——凌冽的剑光猛地在眼前扩大,而是一把利剑!
  剑光如雨,落在身上却不是轻盈的,却,如秋雨一般阴冷。
  但只一瞬间,那阴冷就变作温热。
  “噗——”
  鲜血疯狂喷涌。
  削铁如泥却柔软非常的剑切入脖颈,被使剑人狠辣地绕颈而过,“嘎吱——”,脑袋被整个切了下来,辘辘滚到地上。
  死不瞑目的尸体眼中犹带恐惧。
  怎么会,这样快?
  快到根本看不清是什么时候出手的!
  余下的两人倒吸一口凉气。
  此刻,狂风四起,吹得乌云乱舞,一线月光倏然降下。
  透过半开的窗子落到那人脸上。
  洁净到了极致,又秀美至极,眉眼柔和,此刻微微垂着,竟叫人看出了几分悲悯,宛如一尊,拿白玉雕刻的神像。
  偏生,血花飞溅半面,他倏然抬眼,那双毫无情绪的眼眸其实并不是他们想象的无情,而是,满溢杀意和……亢奋。
  来人才意识到,不对,情报有误,这房里的人根本不是季承宁。
  同伴的头颅滚到脚边,二人目眦欲裂,这就是个疯子!
  狂风作响,吹得四下嘈杂,如同鬼哭。
  不知何时,二人的后颈已是冷汗如浆。
  咬咬牙,挥刀砍去!
  然而下一秒,人影已如诡魅般地消失。
  他眼珠仓皇地转动,瞪得几要渗血,头都来不及回,先狠狠地朝身后砍了一刀。
  什么都没有。
  他还没来得及放心,却听身侧传来了一声撕心裂肺的惊叫,“啊!”
  软剑刺入后颈。
  他只看见一块血淋淋的东西飞出,重重地砸在地上。
  他目眦欲裂。
  那竟然,竟然是一块颈骨!
  旋即,那幽冥的影子倏地出现在他的余光里。
  “嗖——”
  长刀猛地卡住了那把软剑,他心中一喜,面上浮现出几分狰狞,反手就要抽刀砍过去。
  可那软剑就好像活的一般,蛇一般地缠上刀身,持剑人看起来高挑文弱,实际上,他惊恐地睁大眼睛,实际上力量竟比他想象中的大得多。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越……噗嗤!
  软剑瞬间抽走,狠狠地扎在他心口上。
  一瞬间,所有的感觉都离他而去。
  他满口鲜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扯住脖颈上的哨子,送到嘴边,狠命一吹。
  “呜!!”
  刺耳的哨声与风声混合,显得分外可怖。
  崔杳神色惊变。
  剑光一闪,一只手啪地砸落在地。
  此后,房中再无声息。
  连他的呼吸声都听不到。
  他像是被这寂静刺了下,如梦初醒,满室血腥,浓稠的血一路淌到他脚下。
  他深深地,轻轻地喘了口气。
  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满脸血污。
  温热的血顺着他的下颌往下流,汨汨淌过锁骨,几乎成了两个小血池。
  喉结剧烈地滚动。
  崔杳瞳仁猛地缩紧,旋即一下充满了惊惧与无措。
  因为,他看见——
  门在抖动。
  时间仿佛在这一瞬间被无限延长,他清晰地看到那扇门剧烈抖动,随后不堪重负地,咣地向两边砸去。
  月色铺天盖地地涌入。
  落在青年将军身上,澄澈明亮,几无杂质,月光似霜雪,涌入季承宁眼中,此刻亦清冷如霜。
  而被阴霾笼罩的他,不,他……浓稠的血濡湿散开的领口,迅速地向周围蔓延,如同溃烂的窗口,他就是阴霾本身。
  三具死相狰狞的尸体倒在他脚下,血腥气浓郁到了令人作呕的地步。
  轰!
  季承宁将欲冲进来的动作猛地顿住。
  并非因为地上的尸体,而是,借着月色,但见房中人半身赤红,杀神一般地站定,掌中软剑血犹未尽,从来都严丝合缝包裹的衣衫此刻领口大开,喉结急促地滚动。
  血在流。
  此刻,正一滴,一滴地顺着锋利的,没有一点女性特质的脖颈往下淌。
  一身衣衫早已被湿透,勾勒出极其冷硬鲜明的线条。
  崔杳的表情变了。
  他顺着季承宁的目光看去,先前九分作伪的惊恐遽然褪去,一层真正的,懊悔与无措爬上面容。
  “咣当!”
  软剑坠地。
  崔杳上前半步,忽地看见自己满手鲜红,又将手死死地按了下去。
  “世子,我,我可以解……”
  他以为早就忘记的可怖梦境在一瞬间涌入脑海,月光下刺客不紧不慢地追逐,戏谑玩弄一般地抚摸,而后,是剑锋架在脖子上,寒意砭骨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