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她握住餐刀:“所以说,那什么信仰、对方的遗愿,真的都是要哥你杜撰的吗?而祈织,他到现在都不知道这件事情?”
  她对那十字架的银项链太过熟悉,那是朝日奈祈织从不离身,时不时就会下意识摩挲的东西,那是曾经落在被掐住脖子的她的眼前的利器。
  “也就是说,祈织活到现在唯一的支撑,竟然从最开始就是一个谎言。”
  天才。
  这简直天才。
  她不可置信地,发出一句惊叹:“哈——?”
  这甚至是一个几乎浮于表面的,称不上秘密的秘密。
  如果祈织某一天突然想要去探寻一下,白石冬花是不是真的有这样的信仰,这脆弱的支柱不消多时,就要轰然倒塌。
  而倒塌之前,第一个被埋没的,一定是他——朝日奈要。
  “要哥……也是一时情急。”朝日奈枣无力地替他辩解两句,“毕竟那时候,我们几乎都不能接近祈织。”
  到底是不能接近,还是忘记自己应该接近呢?
  朝日奈秋森递给他一个互相都能看懂的眼神。
  朝日奈枣苦笑。
  事后再回想,都发现其中不合常理之处。但身在局中时,谁才能拨开这庐山真面目呢?
  要哥……他已经做得比谁都好了。
  心头的苦涩翻涌,朝日奈枣竟不知道,自己应该悔恨还是庆幸。
  看着两人沉重的表情,朝日奈秋森也说不出什么更重的话。事已至此,只能着眼看向将来,期盼之后会有所转机。
  她安慰:“怎么说呢?爱和恨也没有太过于明显的界限,祈织哥其实最在意的还是要哥,至少!如果经历这件事情的人是我,我缓和过来以后,最在意的一定是之前最强烈想要帮助我的人。”
  她推推朝日奈枣,示意他也说上两句。
  朝日奈枣:“其实,要哥你的办法能够奏效,也代表了祈织其实是愿意去相信你的。或许,你才是那个应该和他聊一聊的人。”
  “对,我的意思呢,也是这样。”朝日奈秋森连连点头。
  朝日奈祈织的求生欲隐藏在那串十字架项链下。
  他比谁都更想要活下去,但愧疚感带来的痛苦太过强烈,他无法原谅自己,只能通过不断自残、伤害自己,来减弱痛苦。
  当自残都无法让他得到片刻休息的时候,自杀就只能是他唯一的选择。
  他想要自杀吗?他想。
  他想活下去吗?他想。
  于是,当十字架作为唯一与生存连接的桥梁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地抓了上去。
  他过剩的痛苦无法安放,只能转移到了给他递出桥梁的朝日奈要的身上。
  他痛恨,他渴望,他祈求。
  他只等到了朝日奈要,他别无选择。
  但朝日奈要这个病急乱投医的家伙呢?
  他无比天才地想到了用一个虚假的信仰来支撑住祈织的馊主意。
  ——等等。
  朝日奈秋森突然觉得有些奇怪。
  她问:“可是……祈织哥和白石桑谈了这么久的恋爱,他怎么可能不知道白石家是否有这样的宗教信仰呢?”
  朝日奈秋森曾经认识一个同学院的同学,对方是他们家里唯一一个基督教徒。同学虽然不会主动告诉别人自己的信仰,但如果在周末空闲的时候碰上,对方偶尔会邀请她一起去教堂做礼拜。
  她出于好奇,曾经去过两次。
  几个教徒家庭的小孩组成了唱诗班,在台前例行唱着颂歌,之后会有募捐——但并不强制。无论是真心的教徒还是偶然闯入的路人,都可以在这里拥有一顿免费的午饭——通常是胡萝卜牛肉洋葱炒饭,因为神父是一个韩国人。
  所以,即便是普通同学,如果稍过亲近,都能够知道对方的信仰,更何况是亲密无间的恋人呢?
  她犹豫着猜测:“难道,祈织哥一直知道,信教只是要哥的谎言,但是他还是……装作相信?”
  她越想越觉得这样的概率极大。
  朝日奈祈织一直在自欺欺人。
  朝日奈要从听到这样的猜测开始,大脑就无法继续思考转动。
  他呆愣在餐桌前,连手中的叉子已经掉下都不知道。
  朝日奈枣不敢去想这样的可能,他问:“如果是这样的话,祈织在事后的这么多年,岂不是根本没有好转?”
  他的眉头拧成了深深的川字:“是我们的失职。”
  朝日奈秋森无意识地来回扒拉着盘中的牛排:“现在说这些也没有用了。最重要的是联系上祈织哥,然后劝他去看医生吧?”
  陷入懊恼不如从当下开始行动。
  那些鸡汤里面不都这样写吗?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只希望对于祈织的状态来说,现在还没有到无法挽回的地步吧……
  朝日奈要再抬起头的时候,眼底洇开了血丝,看上去不仅许久没有休息好,更像是强行忍住了某种即将爆发的情绪。
  或许是后悔?也可能还有些对过去的自己的愤怒。
  他沉声道:“我去找祈织。”
  他重复着:“我现在就去找祈织。”
  然后径直站起离开了餐厅。
  他面前的餐盘上,牛排连分割的痕迹都没有。
  朝日奈枣来不及制止,朝日奈要越走越快,小跑的时候甚至差点一个趔趄跑丢了脚下的木屐。
  朝日奈秋森突然冒出来一句:“……要哥知道祈织哥的房间号吗?”
  不知道。
  他也不知道,要哥究竟知道多少。
  但他希望……在他这股冲劲结束前,最好不要找到祈织。
  看着朝日奈要远去的背影,朝日奈枣突然冒出了这样的想法。
  *
  这一餐味同嚼蜡,只有朝日奈秋森稍稍吃下一点晚餐果腹。
  白天的运动量已经超标,她走了太多路,滑行太多趟,现在整个人都累瘫了。她挥挥手,说了声“先回去休息”就和朝日奈枣分开。
  朝日奈枣还坐在酒店的休息区,他仍然不放心朝日奈要,计划在这里等待一会,视情况而定接下来是否要早些回去休息。
  月亮慢慢攀升,一楼来去的住客慢慢变少。
  休息区的沙发声只剩朝日奈枣在有一搭没一搭地翻阅着酒店的宣传册。
  乱糟糟的担忧太多,手册上的内容他一点也没有看进去。
  “请问是……朝日奈先生吗?”
  朝日奈枣从书页中抬头。
  眼前的女生有些陌生,他并不认识。
  他问:“是。请问你是?”
  来人似乎松了口气,她自我介绍:“您好,我叫田中阳菜,是朝日奈……啊不,是祈织君的同学。”
  听到祈织的名字,朝日奈枣从沙发上坐起,身体前倾:“你好,请问是祈织出了什么事吗?”
  他略显焦急的模样让对面的女生吓了一跳,她连声道:“不不不,并没有!……也……也并不一定……”
  她面色犹豫,看上去很纠结到底要不要继续说下去。
  朝日奈枣:“不管发生什么事情,请和我讲,我是他的亲哥哥。”
  田中阳菜终于下定决心,她说:“之前有一个朝日奈先生碰见我们,不由分说就带着祈织君离开。我们听祈织君喊他【要哥】就没有过多的过问。”
  她顿了顿:“但我……我比较在意的是,那个要先生带走祈织君的时候,似乎提到了他……生病的事情。”
  “要先生似乎非常着急,带走祈织君的时候,祈织君的脸色也不是很好看,我有些担心,所以……所以想来询问一下,您是否知道这件事呢?”
  朝日奈枣点头:“要,他是我们的哥哥。你放心,不会出事的。”
  就算情绪再上头,要应该也能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
  朝日奈枣提起的心缓缓落下。
  田中阳菜却不见任何被安慰到的痕迹,她的担忧更甚:“但其实,我来找您的时候路过了祈织君的房间,他似乎在和朝日奈要先生发生激烈的争吵。”
  “……其实这次旅行的地点是祈织君提议的。”
  朝日奈要一愣。
  祈织……?他为什么会突然想到来到这样的西南地区?
  田中阳菜兀自说着:“……我的阿姨是非常出名的心理医生,之前一次偶然的机会,我去医院找她的时候,看到祈织君从她的诊室中离开。”
  “虽然不清楚祈织君究竟生了怎样的病症,祈织君也从来不会和我们谈到他自己的事情。我们虽然很关心他,但对他的了解其实并不是很多。这次,他能够提议来这里爬山,一定是抱着想要被涤荡、想要变好的心情。”
  “毕竟这里可是圣山。”
  是了。
  祈织压根不会知道他们的企划宣传拍摄会在这里,他提议来到这里,一定是出于他自己本身的意愿。
  “但是争吵……争吵是会让他病情复发的……”
  田中还在小声地阐述她的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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