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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贺一言捏着卡套,在楚鸿面前一字一句念到:“上午在办公室就有头疼的迹象。”
  电梯箱里响起了嘶嘶压抑的笑声。
  “嘿嘿,”楚鸿装傻,“好看吧,贺总监你要一个不?我还有。”
  贺一言抬眸,对上楚鸿的眼睛。刘海和眼镜让他看不清楚鸿的脸,总觉得隔了层无形面纱。
  那么近的距离,楚鸿莫名心紧,这感觉有些熟悉。
  “我不用。”
  “好的呢。”
  *
  楚鸿还是决定答应销售那边的协访需求,仅此一次,避免以后跨部门的工作给人留下话柄。但白藏那边得销售自己去约,他只负责陪同。
  本以为工作到了平稳期,结果只是一个过渡,真正杂七杂八的活雪花似的飞过来。频繁的拜访、安维利的上市策略、病人和医生调研、和药政部门的沟通、内部的培训。楚鸿四处乱窜,忙得飞起。
  楚鸿坚持将“工作是工作、休息是休息”“工作和休息必须分开”奉为金科玉律,msl可居家办公,很容易分不开。由于岗位性质,周末偶尔也得不定时上班,但他的休息的时间不可侵犯,故而为了留出完整的休息时间,工作时间就得硬肝。
  但凡要加班加点做什么事,他必在贺一言面前加。只要阴间时间看到贺一言也在公司,他必舔着脸上前呱呱几句。
  人心险恶,与其做了饱和工作量却让领导误以为轻松有余力,不如做七分秀十二分。
  不知道见效了还是贺一言自己也忙,他最近没怎么找茬。
  八月底,楚鸿挤出时间协访销售。
  时间却定在周六的上午。
  楚鸿再三确认,白藏是个副高,为什么周六会上班,还是在住院部。
  销售解释,白藏虽然是二线,但他有些病人非要找他住院,所以他手上也管了一些病人的床。周末人少安静,他周六去补写病程。
  楚鸿:“……”
  怎么会有人热爱上班呢?他不理解,但大为震撼。
  周六一早,楚鸿和销售在岳华医院的广场碰头。
  销售扭捏:“楚哥,一会儿你帮帮……”
  “诶,打住。”楚鸿食指抵住手掌,“我们有我们的合规要求,我不做推广性质的事,只负责解答学术问题。”
  听话茬就知道耳根子软不软,干得下销售必磨成人精,他还未把话说完就遭到拒绝,揣摩着在楚鸿这儿是讨不到什么好。
  楚鸿假笑,只要拒绝得够快够利索,麻烦就追不上他。
  肿瘤科的住院部在十二楼。
  从电梯出来,直面长长的病房走廊,右边是护士站,左边是医生办公室。
  周末不用交班(医生护士集体听值班者读前24小时出入院/死亡/重症患者情况),头天值班的查完房就走了,接班的慢悠悠开始做自己的事,科里只有值班医生和值班护士,就很安静。
  楚鸿以前也喜欢上周末的班,现在他不喜欢上班。
  刚迈了两步到门口,随即惊见白藏仰头靠在椅子上抽抽,旁边还坐了个戴帽子的老太太。
  老太太扶着拐杖,一脸蒙圈地凑来凑去,眼睛倒是精神烁烁。
  楚鸿赶紧进去,发现白藏双手五指并住,呼吸急促,脸上肌肉震颤,嘴里还发出“啊啊”的呜咽声,整个人痛苦至极却说不出话来。
  面前的桌面上摆了几盒卡**滨。
  老太太瘪瘪嘴:“阿拉弗晓得他怎么啦,瞧病呢,没说两句他就这样了。”
  销售没见过这场面:“什么情况啊?”
  “白医生?”楚鸿喊了一声。
  白藏十分费力地指了指自己的嘴,虽然一个指头都没伸出来。
  “呼碱。”楚鸿马上反应过来,“找找有没有塑料袋,给他把嘴罩住。”
  呼吸性碱中毒。换气过度,翻译一下就是吐出去的二氧化碳太多,血里碳酸低了,得吸点二氧化碳回来。运动不当或者情绪激动的时候容易诱发。
  这么大个科室居然找不到个塑料袋,楚鸿在过道吼了两声,把正在查房的值班医生摇了回来,去护士站拿了个口罩给白藏戴上,最后用值班医生早上吃麦记早餐剩的牛皮纸袋给他怼脸上。
  起码过了五分钟,白藏才稍微缓过劲来。
  “呀,还好你们发现得及时。”值班医生满头大汗,“怎么称呼?”
  “楚鸿,希尔维尔的msl。”楚鸿趁机刷脸。
  值班医生哦了一声:“原来是你啊,我们科室还用你做的补钾表。”说着,指了指墙。
  不知道是哪个医生把那个补钾换算表打印出来,贴在墙上,方便大家开医嘱,水印虽淡但还是能看清希尔维尔楚鸿几个字。
  楚鸿笑笑:“能提供一些便利就好。”
  咚咚咚。
  肉砸在钝物上的声音。
  这边聊天,把那边晕乎乎的白藏忘了。
  白藏挥拳在桌面上敲了三下,把老太太吓了一跳。
  “怎么回事呢,白医生?谁……气你了?”值班医生过去问候,呼碱的原因,基本上是大喜大悲大愤怒,愤怒居多。说完不经意扫了眼老太太,目光在掠过那几盒药时越发迟疑,“啊?怎么会有这么多卡**滨?”
  眼瞅着白藏又要开始呼吸急促,值班医生眼疾手快把牛皮纸袋重新怼了上去。
  第14章 免疫豁免(6)
  楚鸿踱步到白藏身后,瞄了眼电脑,上面应该是这老太太前几次的就诊记录。
  【直肠癌术后辅助化疗,嘱静滴奥**铂,口服卡**滨。】
  楚鸿两眼一黑,耳边同时响起老太太的声音:“别人跟我说这个药吃了对身体不好的呀,副作用很大,我就没吃。”
  值班医生踌躇:“……你听谁说的?”
  老太太:“我们一个小区的,她也是直肠癌的呀。”
  销售挠挠脑袋:“卡**滨,这药咋啦?”
  楚鸿帮忙扶着牛皮纸袋,偏头跟销售小声解释:“就是说术后化疗,输液加口服的两种药一起用才有效果,她在院内输了液,口服药回去一点儿没吃,等于说输液也白输,伤害身体,一点治疗没有,前几个疗程白化了,伤敌零,自损亿点点。”
  “诶!白医生你稳住,你稳住啊!”
  值班医生别过身,搁那儿翻看了就诊记录,差点失声尖叫出来。
  此时,一位肿瘤科医生轻轻碎掉了。
  拜访最后演变成救命。
  救命之恩或许可以拉近一下关系,让后续的工作更顺利?这可是救命之恩呐!要是他们今天不来拜访,等到值班医生或者值班护士忙完回来,不敢想。楚鸿在把白藏背进值班室的途中胡思乱想。
  其实也就几步路,护士站斜对面就是值班室,吃饭睡觉的地方,里面有好几张上下床。
  值班医生联系老太太家属处理后续问题去了。
  白藏还有点抽抽,楚鸿让销售下楼买瓶电解质水,自己则将人弄到值班室的床上,脱了白大褂。
  只是白藏抓着床柱,死活不躺。
  楚鸿左右踱步:“我说白医生,你还是躺着舒服点。”
  白藏指着储物柜,颤巍巍发出两个音:“铺巾。”
  “……”楚鸿咬牙切齿,“讲究人。”
  他立马明白了白藏的脑回路,作为一个出门诊要喷酒精的人,怎么会愿意躺在公用的床上。楚鸿从储物柜里翻出了一次性消毒铺巾,端端正正给铺好。
  白藏才终于松了口气,一头栽倒。
  谁家值班室里放铺巾,这玩意儿绝对是专门给这人准备的。
  楚鸿靠在桌边儿,看着四仰八叉的白藏,人太高床太小,腿放不完,跷在栏杆上。
  话又说回来,这人还挺纯粹的。
  在临床待久了什么病人都能见到,有时候很难改变患者的观念,楚鸿自知不是什么圣人,尊重他人命运,遇到这种事的反应也就不大。况且,肿瘤科,见得多了,再浓烈的情绪也会慢慢淡去。
  白藏能把自己气成这样。楚鸿叹了口气摇摇头。这人大概是面冷心热吧。
  过了一会儿,销售买回水来,两人扶起白藏给喂了点,且对视一眼,没法聊了。
  但是,来都来了,去跟值班的套会儿近乎。
  这么一通事儿下来,天然少了层抵触,便聊了会儿业务上的事。
  白藏战损,值班医生只得去把白医生的病人也查了,回来帮他写病程。边写边聊,到后面带点闲聊的意思。
  楚鸿想到最开始在老销售那儿打听到的白藏的信息,于是试探着问值班医生:“白医生这个人,相处起来怎么样啊?我之前听人说他只认学术硬的人。”
  值班医生颇有瓜感。他回头看了看,确认安全,偏过头道:“他这个人比较轴,只认他认定的理。唉,有时候找他签个字特别不痛快,他抠细节较真。不过呢,习惯就好,也不算讨厌,我怀疑啊,他是有点阿斯伯格。”
  阿斯伯格综合征是一种属于孤独症谱系的障碍,通常表现为社交技巧欠佳、兴趣狭窄。这类人难以理解他人的情感和社交线索,可能无法理解幽默、讽刺或隐喻等更复杂的语言形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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