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贺一言看她吃了三份蛋糕,喝了四杯咖啡,于是好心提醒:“晚上可能失眠。”
“没关系,咖啡因免疫。”女生咽下那口奶油,“听说你是做药的,你们那儿有岗位招临床医师转过去的吗?”
贺一言:“有的……”
“那太好了,等我要润的时候就找你了解情况。”
贺一言:“可以……我能问问,你为什么答应来相亲吗?”
姑娘擦了擦嘴,娓娓道来:“其实吧,根据我围观朋友结婚离婚的经验来看,自己上头非要结但父母不同意的,顶天两三年就要离,当然不排除有忍人。如果有意向结婚,父母联系来的门当户对的,是相对好的选择,将来大部分会过得幸福。至于我,我已经佛了,别的理由请不到假,说相亲的话主任是同意的,咱也不懂为什么,我现在最重要的是休息。我看你也不是真心的,交个朋友算了。”
他确实不是真心的,只是大过年不想吵。
见完最后一个姑娘,他突然感到特别没劲,以后要一直这样应付她吗?能应付到什么时候呢?除开应付她的因素,自己需要考虑个人问题吗?
如果说不结婚是对模板人生的反抗,那爱呢?他需要爱吗?
他会爱吗?
贺一言回到家里,时间还很早,陈雅韵脸色难看:“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没一起逛逛?”
“因为聊完了。”贺一言踩着拖鞋栽进沙发。
陈雅韵跟过来:“没一个合适的?”
“没有。”
“你们姐弟两个是有什么毛病吗?”
一句话,另外三个人手上的动作都变慢。贺三思放下浇花的水壶,看新闻的贺胜功拨动老花镜,贺一言坐直了起来。
“是的。”贺一言接她的话,“我有毛病。”
陈雅韵:“你有什么毛病?”
“我喜欢男的。”
“——什么?”
*
之江到申江高铁车次极多,贺一言买了他能赶上的最早一班。
坐上车的时候,脸上的巴掌印还有点火辣辣的疼,这应该人生中唯一一次挨母亲的打。她指甲有点长,给他耳前刮出一道血丝。
场面很混乱,他除了那句“我喜欢男的”就不再说其他任何话,耳边全是旋转的喧嚣。
打破僵局可能或早或晚有那么一天,他其实没有必要在那个时刻那个场合那种情况下以那种方式表达出来,甚至,他或许不喜欢男的,楚鸿也跟他并没有什么关系,以后也不会有。
没办法,他从小没学过怎么好好和父母沟通。
在母亲问出“你有什么毛病”这样的问题时,他突然想看她失控。
她果然失控了。
她说,你有这些怪习惯,我怎么办?你跟谁学的怪模样?
他说,如果我跟什么样的人在一起,过什么样的生活,会影响到你,那这是你自己要面对的人生课题了。
说完这句话,他打开门走了。
车要开了,他给贺三思发了消息。
「贺一言:抱歉,烂摊子留给你了。」
「贺三思:习惯了。」
「贺三思:其实我预感有这一天,不是你就是我,希望她能自己消化吧。」
「贺三思:明天我也要走了,老贺可能会躲起来,没人承受她的情绪。」
「贺一言:消化不了也没办法。」
半个小时后,到达申江。
贺一言先去段子熹那里接了狗,又给陈森先发消息,问他酒吧什么时候开门,陈森先没有回他,一直到晚上都没回。
贺一言抱着两只狗坐在客厅里,五十平的房子突然像五百平一样空旷。
他又给楚鸿发了消息。
「贺一言:你什么时候回申江?」
楚鸿倒是回得很快。
「楚鸿:明天。」
「贺一言:还挺早。」
「楚鸿:呜呜呜调休用完了,不然我也想耍半个月再回。」
「贺一言:明年你有年假了。」
「楚鸿:嗯……有什么事吗?」
「贺一言:还债。」
「楚鸿:哦……你吃点什么,你买材料还是我自带?」
「贺一言:随便什么你擅长的吧,你说材料,我买。」
那次沙漠掘金的活动,第三名的奖励是某酒店的橙汁兑换券,大概值几百块钱。楚鸿还要自备材料那就是亏本买卖了。
第39章 首剂效应(1)
不良反应与用药目的无关,并给患者带来不适或痛苦。
*
楚鸿后天来——开工的前一天。
第二天,贺一言买了很多材料,高粉中粉低粉,泡打粉酵母吉利丁,奶油奶酪巧克力。在外卖员送来东西不久后,贺一言接到了一条小狗去世的消息。
当初解救的那批狗狗领养出去之后,家长们建了个群晒娃,离得近的会带出来一起玩。
去汪星的那只小狗叫七喜,是只串串,从外貌上来看应该有灰泰迪的基因。
虽然这个节骨眼上不好处理,但家长大概发动了钞能力,还是找到了一家宠物殡葬店做告别。
加上贺一言和段子熹,一共来了四个家长。他俩碰头后,坐在告别室的角落里。
七喜的周围放了它的玩具、零食,还有一张照片,是在阳台边晒太阳,张嘴打哈欠时被抓拍的。
七喜妈絮絮叨叨跟别的家长说着,还差一个月就十二岁了,最后的日子受了些苦,眼下脸颊那儿和口腔烂穿了,涂药也长不好。
段子熹去安慰几句后,回来跟贺一言扯闲话,回忆起救下这群毛孩子时。
那是七月的川西,他们载着一车狗,从甘孜返回成都,快到马尔康时遇到泥石流封路,于是绕道从九寨沟那边走。
不全是国道,有一部分路没修好,一边是山,一边是没有护栏的滚滚江水。来往全是运石头的大货车。
段子熹和贺一言换着开,到后半程是完全的野路,加上一起绕道的其他车,塞车。狗狗挤在一起蔫蔫的,味道很大。整整二十四小时,才终于到达成都。
“七月去川西,不知道你怎么想的,也不知道我中了什么邪居然答应你。”贺一言回想起来是后怕。
“可是如果没有那趟旅行,也不会遇到这群狗子了啊。”
在色达的短短几天行程里,有天晚上下了雨,早上起来时,依山而建的红房之间,有很多躬身的当地人。贺一言好奇他们在做什么,于是过去察看,发现他们正在用牙签将冒到主路上的蚯蚓挑回草丛里。
有意义吗?没意义,但他们依然这样做,或许对他们来说意义很大。
川西腹地、青草、蚯蚓、高山、草原、狗、信仰、路……一些散碎的概念混在一起,贺一言涌起一股奇妙的感觉。
在这样一片土地上怎么会出现狗贩子,荒谬。这群狗或许出生、生长在不同的地方,不知道什么缘故,被聚集在一起,被贩卖。而他偏偏出现在此,那么机缘巧合地救下它们,早一个小时、晚一个小时,或许都会错过。
走到一起的时候,不同的生命被打上一个结。
最后从成都去向五湖四海的不同家庭,那些打过结的生命线分散开,去和别的线打上新的结。
贺一言环视房间里的人,此时此刻,相遇在这小小告别室里的大家,也打上一个浅浅的结。
*
楚鸿在离开老家前,刷到一条帖子:四川有没有什么便宜又难吃的特产可以带给领导?
放肆!四川哪有什么难吃的东西?
但是鬼使神差,他给贺一言带了只麻辣手撕兔,去头的整兔,抽了真空。
楚鸿带着手撕兔上门的时候,贺一言垂眸盯了良久,接过来,侧身让路。
“谢谢。”
“不客气。”
贺一言之前说随便楚鸿做什么,人来了却开始点菜。巧克力马芬杯、蝴蝶酥、雪花酥、佛卡夏、提拉米苏、黄油曲奇、芋泥小贝……他口出狂言:“放得久的你就多做点,当天得吃的就做一个,我每种都想尝尝。”
楚鸿本来想的是烤点小饼干,顶天两个小时就能完事儿走人。这尼玛,干到天黑。最无语的是,楚鸿瞟了一眼厨房的烤箱,真买了个10l的,这烤到什么时候去?
楚鸿听他报菜名听得满头问号,双腿并拢,转向他解释:“是这样的,贺总监,我只是业余爱好烘焙,我不是开面包店的。”
两人并排坐在沙发上,这样子挺像之前某次学术会议。
贺一言跷着二郎腿抄手仰靠,给楚鸿一个斜斜的余光:“就是说,你不能百分百交付,对吗?”
连对话风格也很像,果然,贺一言还是那个说话往华点上戳的贺一言。
靠,楚鸿一向满意自己的手工艺,不管是给逮耗子造模,还是搓电极,还是烘焙,还是其他。他就是翻着教程现学,也得给他造出来。不仅要做人饼,还要做小狗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