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我原本是学医的,虽然干临床的时间不长,但是也看到了非常多来不及告别的离别。不管是以何种方式离世,总有未尽的话语。所以,今天,柏老师,你有什么想说的,尽情说吧。”
“谢谢你,森先。”柏树生莞尔,他和陈森先坐在弧的两端,是面对面。
“大家认识我,我就不做自我介绍了。出于所学,我人生的大部分时间都在追问活着的意义,但是我没有答案,回头想来,活着,好像没意义,又已经是意义本身。当然,可能以后也得不到答案。这几年自己和周围的人发生了一些事,我恍然发现已经过去半生,但这半生似乎也没有做什么好好活过的事。”
“我记不太清上一次想要用力抓住某个事物时是什么感觉了。后来……后来我生病了,我突然很想活得浓墨重彩一点,不是日复一日的,能够看到尽头模样的生活。”
“所以我选择,杀掉过去那个被病历定义的自己,重新活过。”说完,柏树生拿起一旁的冰水,倒入融化了方糖的苦艾酒中,“今天,或者说,谢谢你们来看我重生。”
酒液从清澈的翠绿色变成偏白浑浊的酒水,茴香和甘草的香味柔和起来。苦是一种精妙的平衡味道。
饮酒,道别,谈论即将去到的远方。
柏树生和在场的人一一拥抱。
“本来想给柏老师写一首诗,但写来写去总不满意,最后挑选了一首我个人比较喜欢的,希望柏老师也喜欢。”陈森先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纸,展开,“就由我来念这首诗,作为结尾吧。”
“是里尔克的《我爱我生命中的晦冥时刻》。”
“……
我发现我那平庸的生活已然逝去,
……
如今我正完成着他的梦想。”
楚鸿看见闻静姝在偷偷抹泪。在他的印象里,闻静姝是一个极度理性的人。楚鸿不知她为何伤感,而自己的内心,也涌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楚鸿转过身,一把抱住贺一言。两人都没有说话,贺一言抚上他的背,慢慢搂紧。
“贺一言。”楚鸿埋在贺一言的颈窝。
贺一言亲吻他的耳廓:“你说。”
楚鸿:“我感觉自己,突然二十八岁了。”
“嗯,我知道了。”
*
其实气氛挺轻松的,半个小时结束,然后大家去外面吃饭,如常聊天,没再谈论这场告别。
这次依旧是楚鸿提着鼠笼,贺一言牵着楚鸿。
糊辣壳没再理发,头顶那撮毛长好了。楚鸿从饭店团吧了一坨大米给它,它吃得正香。糊辣壳好像长胖了,这种鼠还挺容易饮食诱导肥胖的,但是它又真的能吃,总不能饿它。
分别的时候,孔君妍又是嬉皮笑脸,笑得意味深长:“新婚了。哈哈。”
楚鸿想冲她挥舞拳头,手没空,作罢。
回到家,两只狗超热情,扑到楚鸿身上狂吠。普鲁个子高,嘴直接和笼子齐平了,汪汪汪的把糊辣壳吓得吱吱叫,于是它被贺一言训了。楚鸿把鼠放到柜式空调上。
贺一言去卧室找睡衣,完了出来递给楚鸿:“新的,洗过了。”
楚鸿拿着睡衣半天没说话。
贺一言问:“怎么了?”
楚鸿:“突然想到穿了也要脱。”
贺一言笑出声来:“你确实看重效率,那你不穿吧。”
楚鸿:“那不行,还是要穿的。”
楚鸿怀疑贺一言把家里重新布置过了,上次来时,电视好像没这么大,他换电视了?啊,游戏机,电视柜旁边放的是游戏机,之前没有的。
厨房多了一些东西,烤箱也换了大的。
最后走进卫生间里,楚鸿在墙上发现了两把电动牙刷,其中一把上,有张写了“楚”的小字条,被用防水胶布贴过。
是贺一言的字,苍劲带锋。
楚鸿洗完澡出来的时候,贺一言牵着狗在客厅转圈。
楚鸿问:“什么意思?”
“今天不下楼遛狗,意思一下。你来继续。”贺一言把绳递给楚鸿。
楚鸿接过绳:“这不如说是遛我。”
遛了一阵,不想动了,好无聊,楚鸿把绳子解开,放狗归窝。
现在进他卧室应该不算冒昧了吧,楚鸿拧转卧室门,推开一条缝,纯白色极简的一切,床中央两盒没拆封的东西格外显眼。
外面下雨了,春天小雨淅淅沥沥。窗户留了一点缝,窗帘时不时飘起来,海浪一般。房间里有种好闻的木质气息。
“进去啊,看什么?”
“你吓死我啊!”楚鸿一哆嗦,贺一言已经在他身后,撑开了门。
贺一言拥着他往前走,反手关了门,另一只手揽在他腰上。
小腿硌在床沿,楚鸿一下子腿软,跪在床上,又趴了下去。贺一言的呼吸很快贴到他的耳畔,细密的吻落下来。
某种程度上来说,把一切都交给贺一言是放心而妥帖的,这个人习惯打点好细致的每件事。楚鸿索性摆烂了,他没有让楚鸿感到多少不适。
接着,贺一言的手寻找到楚鸿的手,掌心按住手背,从指间触碰到死死地抓握,另一只手掐在他的后颈,脊柱的曲线和胸膛并不完美地贴合。
窗外的雨声变得急促起来,密集地敲打着窗户玻璃,汇成连绵不绝的白噪音。
楚鸿头朝侧面,张大了嘴却没有发出声音,上唇微微翘起,贺一言俯身含上去,他感觉到楚鸿流泪了,微弱的、只够打湿睫毛的。他又吻上眼睛,眼泪咸咸的。
房间里弥漫着一种极度松弛后的倦意。他们平静地躺着,被单凌乱地裹在身上。
贺一言问:“你抽烟吗?”
楚鸿嗓子干:“不抽,想喝水。”
贺一言起身,出去倒了一杯水,很快回来。他坐在床边,楚鸿靠在他怀里,他从后面举着杯子喂水。头发搁在皮肤上,痒痒的。
喂完水,还是保持那个姿势,呼吸逐渐同步,房间静得让人心安。
楚鸿想到一个本该在做之前问的问题:“贺一言,你喜欢我什么?”
“你要听真……”贺一言打住,改口,“你要听直接原因还是根本原因?”
楚鸿:“都要听。”
贺一言收紧双臂,埋在楚鸿的肩窝,细细嗅闻。“直接原因是想*你,根本原因是你很热闹。”
“什么叫我很热闹?”
贺一言思索,解释:“怎么说呢,你看着是一个人,却让我感觉有一群人。”
楚鸿转过头:“你是说我聒噪?”
“不是。”贺一言就着这个动作,又亲了他一口,“就是热闹,反正很好。”
第51章 依赖性(1)
贺一言没有想象过爱的感觉,更不知道爱的方式。按照他做事的风格,要把一件事办好,就方方面面去考虑,去预演,最后让每一方都满意。衣食住行,性,相处。如果爱情是好东西,那他们彼此都应该从中得到享受。
也可能,他知道处在不快乐的环境里是什么体验,于是规避得更全面。
贺一言不会去问楚鸿为什么喜欢他,原因不重要,他在意过程,在意结果,在意如何维持关系。
他们保持从背后拥抱的姿势很久,没有说话。蓬松柔软的棉被搭在身上,棉被之下,光滑的皮肤相贴,干燥,温暖。房间里只剩下平稳的呼吸。
在恋人的嗅闻中,人确实会有不同的味道。贺一言的鼻尖抵在楚鸿的后颈,除开沐浴露的味道,楚鸿身上有种说不出来的香,有点像熬过的糖,在将焦未焦的时候散发出的味道。
贺一言的手臂环过楚鸿,手指捏揉他的嘴唇,无意识的动作。
“楚鸿。”
“嗯?”
“你有没有想过转ma?”楚鸿不跟他住一起,msl天天在外面跑,ma好歹能待公司里。
“没有,我就是不想坐在办公室里才当msl。”
“好吧。”
楚鸿似乎意识到什么,转过身,抱住贺一言的腰,问:“你是不是有点怕孤独?”
贺一言抚摸着楚鸿的头,回道:“以前没感觉,现在是的。”
楚鸿收紧了一些:“那我知道了,非工作时间我就过来,以后我玩什么都叫你。”
“好啊。”贺一言如此回应,言语上没显得多少动容,心脏却有种前所未有的紧缩感。
楚鸿:“我想起来一个事。”
贺一言:“什么?”
楚鸿:“团建那次,吃饭的时候你是不是一直在看我?”
“嗯,我在等你过来敬酒,结果你一直没来。”贺一言回答。
楚鸿:“笑死,那我确实是根本没那个打算。”
楚鸿说话的时候是对着贺一言的脖子,一呼一吸带出轻微的痒,几句话之后,下腹碰到。
对这件事,两个人其实都没有什么羞赧的情绪,可能是学医的原因,坦然接受人体的反应。楚鸿之前是有点抗拒,那是碍于想象出来的恐惧,但贺一言实在仔细体贴,温柔靠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