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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其实也没什么好讲的,”贺一言想了想,“小时候我父母没时间管我晚饭的时候,我在他们家吃了几年饭,算是邻居吧。过去太久了,后来工作和生活没有什么交叉,过年的时候会去拜年。仔细想来,是生活中不常出现的人。”
  “我一直以为人无法接受某样改变,是因为习惯,因为已经产生依赖。可是这样一个生命中几乎没再有交集的人离开,我也挺难受的。不是说不该难受,是这个程度比我想象的更高。”
  贺一言躺了下来,头枕在楚鸿的大腿上。
  楚鸿抚摸着贺一言的头发,说:“因为不管你们接不接触,他曾经给过你一份‘在意’,现在这份‘在意’永远地消失了,这一点甚至是你家人都没给你的。邻居本来是非亲非故的人,大部分人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我猜他们是有很多爱的人。”
  贺一言仰躺的视角,直视楚鸿的眼睛:“楚鸿,你说话真是直白又切中要害。你真的是一个很会装傻的聪明人。”
  “是夸奖吗?我接受了。”楚鸿捏住贺一言的下巴。
  贺一言不做声,眼神柔和。
  “贺一言,你知道吗?我以前以为你是那种很有花花肠子的工作狂,跟你说个话九曲十八弯。后来我发现你只是……如果不让自己显得很忙,就会显得有点可怜。”楚鸿叹了口气。“然后不知道怎么盯上了我,逮着我薅。”
  “我很少跟父母有必要交流以外的沟通,大概,只有在李姨赵叔那儿,我有体会过一丁点儿微妙的类似于父母的爱。”贺一言坦然承认:“我不是一个有很多爱的人。看到你和你爸妈吃饭都要开视频,挺震惊的。”
  “回头带你见我爸妈。”
  贺一言眼尾一挑:“这么丝滑?”
  “应该吧,我也不知道。”楚鸿思索,“其实我有点想带你见那些对我发起过催婚攻击的亲戚,给他们来点大大的震撼。”
  “……”
  “贺一言,”楚鸿忽又正色,“你也可以是。”
  贺一言:“什么?”
  楚鸿:“你也可以是有很多爱的人。”
  贺一言再次盯向楚鸿:“你是说你会给我很多爱吗?”
  “不是的。”楚鸿俯下身,亲吻他的额头,“不管有没有我,你自己就可以有很多爱。”
  “那你教我。”
  “好啊。”
  有些情绪难以言说,一个人会陷入无底洞里,但两个人可以消解掉,可以是朋友,可以是爱人。
  有的朋友只能接受正能量,无法对其诉说蒙尘的情绪。
  幸运的是,楚鸿身兼二职。真好。
  贺一言起身,去吊柜中拿出一瓶气泡酒,楚鸿拆开了蛋糕。
  和楚鸿在一起之后,贺一言也开始喝酒了。以前他讨厌事情错轨,讨厌身体失控,现在他发现那种不受控制的感觉也挺好的,像一盆水泼出去,随意流淌。
  他们分食蛋糕和酒。
  蛋糕和酒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药,可以治疗那些隐秘绵长且难以愈合的伤口。
  晚上洗漱的时候,两个人挤在镜子前刷牙。
  贺一言刷完了,站那儿对着镜子打量楚鸿。
  楚鸿咕噜咕噜吐了水,抬起头来,看到镜子里那张冷硬又英俊的脸,如果目光有力量,那贺一言此时的目光无异于在摩擦摩擦摩擦。
  楚鸿动作变慢,放了杯子,问:“你这是什么眼神?”
  贺一言微靠着墙,扬起下巴:“欣赏的眼神。”
  “你怎么能够不管说这种话还是那种话都冷脸呢?”楚鸿腾出一只手,中指和拇指按在贺一言的嘴角,往上压,“你笑着说,来带点感情。”
  贺一言瞥他一眼,还是面无表情的一张脸。
  楚鸿:“我印象中,你好像只有在我转正述职那会儿,露出过一个对牛马殷切期盼的微笑。谈情说爱都没有感情呢……”
  贺一言抓住楚鸿的手按下去,抠着后脑勺就往上亲,贴着他的嘴唇说:“全是感情,感受到了吗?”
  “唔。”
  经贺一言此一真情实感地卖惨,楚鸿决定搬过来了。
  他一边找转租,一边陆陆续续地搬杂物。
  悲伤鼠、鸦鸦先生和小蛋糕被放在卧室飘窗上。精选班服被贺一言打包捐了,楚鸿本想阻挠,贺一言说,我求你了别穿丑衣服,你装一年傻大家已经知道在你这里占不到便宜了。
  糊辣壳已经和两只狗熟络起来,有时候能爬到狗头上,骑狗而行。
  所有事物都融合得很好。
  贺一言也趁此机会收纳整理了一遍,结果翻出来压箱底的帆布包,就是第一次去地局时入会送的那个精神病院出院留念包。
  楚鸿问:“你为什么不用这个包呢?”
  贺一言说:“用起来像精神状况不太好的人。”他想起了陈森先那张精神迷乱的书签,这的确比较符合小陈的调性。
  楚鸿:“我很喜欢这种癫癫的感觉,要疯不疯的,背这个包上班,说不定也能避免一些麻烦。反正现在干啥事儿都是直接发疯最好使。可惜了,我是去见专家,不太好背。”
  贺一言把这个包挂到门口,说:“那就当买菜的包吧。”
  *
  楚鸿自己发的转租信息,没有中介费,很快就找到了租客,是在申江读完大学并找到工作的应届生。
  带他看房那天,少年强装熟练老道的模样,询问着那些租房攻略里的问题。
  楚鸿恍然觉得看到了曾经的自己,刚毕业那会儿,他也这样一点一点走进社会,第一次租房,学辨认串串房,学合同里的坑,学看水电气表,探索公司和出租屋附近便宜大碗的食物。
  不知不觉都两年了,好快啊。
  三方签合同这天,楚鸿离开时再看了看这间小屋,这是他住得最久的一间出租屋了,虽然只是异乡一方落脚的小榻。而这间房可能历经许许多多的人,老的少的,来来去去。
  啊,忽然有一点点莫名的伤感呢。
  楚鸿回到家的时候,闻到了呛味。
  进门一看,贺一言正戴着口罩、系着围腰在厨房溅花椒和辣椒,旁边有码过芡粉的肉片和泡发的粉条。不出意外的话,是水煮肉片。
  心脏突然拧紧了,酸酸涩涩的,又像被一双大手托住。
  贺一言不吃辣,但是他变着法学做辣口菜。
  楚鸿走过去,从后面抱住贺一言的腰,靠在他的后颈处。
  最初可能只是心动,谈不上多少爱,放纵身体去享乐,相处下来没有大矛盾,于是搭伙生活。楚鸿自问是没有花特别多的心思在贺一言身上。一相对比,他觉得好亏欠。楚鸿不喜欢不对等,他也想对贺一言更好。
  贺一言有些痒,关了火,问:“你怎么了?”
  “贺一言,”楚鸿闷声闷气,“你都喜欢些什么?”
  “你喜欢什么我就喜欢什么。”贺一言侧目,顿身。
  “我喜欢的我自己会喜欢,”楚鸿啃了一下他的肩头,“我现在问你喜欢什么?所有的喜欢,都告诉我。”
  “好吧。”
  第53章 依赖性(3)
  滚烫的油泼在刀口辣椒上,激发出香辣味,最后撒上几粒葱花,完美。
  热锅水汽在中间升腾,人坐在餐桌两边。
  “突然觉得,”楚鸿眼神肯定,“你要是当个外科医生也会很成功。”
  贺一言端碗抬头:“怎么说?”
  “我觉得你的手和脑子特别协调,你明白吧,比如说做饭的这个事,脑子能理清楚步骤,但上手怎么样差别就大了。”楚鸿说了一大堆,忽又想起贺一言曾在睡梦中说过不想学医,“嗯……是夸你聪明的意思,继续做饭吧哥,你非常有天赋。”
  “哦,我知道了。”
  “大哥,你说话挺温柔的,”楚鸿抿起唇,“怎么脸这么冷呢,你笑一下呀。”
  贺一言放下碗,对着楚鸿假笑:“嘿嘿。”
  “算了,你冷脸说情话的样子我也很满意……”
  话毕,贺一言忽然很软地喊了一声:“楚鸿。”
  “嗯?”楚鸿疑惑。
  贺一言用再度刻意柔化过的嗓音说:“你被做哭的样子我也很满意。”
  楚鸿肉眼可见脸色升温,又强作镇定:“哈哈,给你爽的。”
  “我超爽的。”
  “知道了知道了……”
  两人两狗一鼠,你做饭,我洗碗,家务变成了具体而生动的生活。
  饭后再一起遛狗,遛到某条街某个路口,总会忍不住停下来吃两串烤肉。据说那家店已经开了二十多年,是那种箱式的烤炉,里面一排一排倒吊的烤串。
  暮色中,路灯下,行人来来往往。普鲁的尾巴疯狂摇摆,贺一言蹲下来,捏住普鲁的嘴助它撸串。楚鸿站在旁边,留下串儿的末端那块肉,喂给胸前兜里的利多。
  以前一个人遛狗的时候,贺一言总是走固定的路线,在计好量的距离把利多抱起来。现在他们每天遛不同的弯,看各个角度的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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