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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祈安当好生养病。”
  “歇了几日早已无碍,长唐去不得,在延北的宵小还治不了?”傅初雪下床,“快躺出褥疮,也该活动活动筋骨了。”
  班飞光身着白龙鱼服,腰间佩刀,表面上看着挺像人,背地里干些猪狗不如的勾当。
  傅初雪展开折扇,“听闻司礼监最会行贿受贿,班大人没过十五便来府上,在下满心欢喜相迎,可班大人怎么空着手啊?”
  班飞光不屑道,“还当傅家清正廉洁,没想到世子先派人偷了内官监的账簿,又向我要贿赂,竟干些为人不耻的勾当。”
  “班大人没看好账簿,为何平白无故赖到我头上?”傅初雪挑眉,“内官监账簿丢了账簿可是重罪,没有证据污蔑侯爵按律当处仗刑,不如家父参你一本,数罪并罚如何?”
  “侯爷只有爵位没有官职,按理来说不可参政。”
  “哦,原来是觉着傅家没官,动不了你啊。”
  “本官是朝廷派来的,在延北只听比我官阶高的。”
  “知州官阶比你高,也查不内官监的帐啊。”
  班飞光怒目而视,“所以世子便来抢?”
  “大人污蔑我两次,请问证据呢?”傅初雪神色淡淡,“对了,去年田建义钱庄铸造的银钱是大人押运的吧?”
  班飞光神色骤变。
  傅初雪说:“大人没证据,在下有啊。”
  “田建义账簿记载,熔铸银钱的损耗有一成流向宫中;内官监记载傅府的木柱由金丝楠木制成,实则就是普通木头。”傅初雪指向挖开的墙壁,“喏,里面都是水泥,隔音材料也被内官监抽条了。”
  “如今证据确凿,家父明日便会参你渎职,在下劝你现在主动辞官,若是晚了……或许这辈子都没有开口的机会了。”
  班飞光额头渗出冷汗。
  傅初雪走近,逐字逐句道:“大人不妨想想潘喜怎么死的。”
  班飞光走后,傅初雪轻咳两声,头晕目眩,方才硬撑着气场,话说多了就有些吃不消。
  傅宗上前扶住儿子,“祈安果然是长大了。”
  傅初雪问:“父亲既早知晓此事,为何迟迟不上疏?”
  “沐川查通倭必会弹劾曹明诚,若为父此时上疏,有落井下石、结党营私之嫌。”傅宗解释,“为父早已将证据传信沐川,由他越过内阁,直接面奏皇上更为妥当。”
  傅初雪轻笑,“沐川与父亲传信却不与我传信。”
  “途中眼线众多,沐川不想拉你下水,所以才……”傅宗岔开话题,“如今我不上疏,班飞光也会回长唐,搅得奸佞自乱阵脚。”
  “父亲没想过官复原职?”傅初雪问,“祖父内阁旧部众多,父亲若想出仕,定有办法。”
  “为父不如你祖父心思活络,所述不过是经验之谈。为父心思也不在朝政,就想做点儿买卖,在家数数钱。祈安与我不同,比起我、到更像你祖父。”
  父亲此前决口不提朝政,现在三五句不离祖父,应是看出了他的意图。
  可他虽想去长唐、想帮沐川、有扳倒奸佞的心,却没有扳倒奸佞的实力,也没有豁出一切的勇气。
  傅初雪口不对心道:“此前总想着往高处走,现在觉着偏安一隅也挺好。”
  *
  班飞光前脚刚离开鼎城,信使后脚便送来唐志远的密信。
  「左平安明日奉旨觐见圣上,若想沐川活命,速来长唐。」
  自沐川在诏乐殿跪了一夜后,傅初雪便一直在等他的书信。
  傅初雪希望沐川能尽快妥协,少受些苦,同时也希望沐川不妥协,以此来证明对他的爱。
  没想到没等来沐川的信,倒是等来了左平安的消息。
  皇帝若是与沐川一心,定不会召见左平安。
  看来低估了傀儡皇帝。
  嘉宣先是用他制衡沐川,又用沐川来威胁他,沐川能抗住压力,他扛不住。
  一想到沐川在长唐孤军奋战,傅初雪心如刀绞。
  春寒料峭,傅初雪展开扇面,指尖小心翼翼地抚过墨迹。
  傅宗说,“倘若祈安想入仕,为父可以帮你。”
  在西陲没有实权,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农民被剥削,看着曹明诚高价卖粮发国难财;在朝堂若是没有官阶,别提翻云覆雨,就连让班飞光听令都难。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若想保护挚爱,就要走到那个位置上去。
  窗外日光明媚,冰雪有消融的迹象,傅初雪望着信纸上褪色的六个字出神。
  「雪融时,吾定归」
  沐川写这句话时,应是料到雪融时回不来,想让他忘记自己。
  可他们一起走过鼎城的街道,一起住过傅府的厢房,一起晒过西陲的太阳、吹过塞外的风、淋过延北的雨……每当走在街道、住在厢房、看到日出、吹了风受了凉都会想起沐川。
  身边都是沐川的影子,要如何相忘?
  师傅说蛊虫用完让他自己想办法,就是给他选择:是去长唐名垂青史,还是留在延北碌碌苟活。
  焦宝端来药碗,傅初雪一饮而尽,握住腰间的红鸳,心道:为何将一切还回来,却将他的心带走?
  喝药是苦,毒发是苦,与奸佞周旋也是苦,莫不如让苦难钻心而出,总好过情爱煎熬。
  焦宏达见弟弟头颅滚在脚下,当庭招供;母亲被奸佞所控,左平安诬告兄弟;傅初雪本以拎得清,没想到高估了自己。
  他不能眼睁睁看着沐川去死。
  与其畏首畏尾,不若放手一搏。
  傅初雪起身,踏上通往权臣的路,无关野心,只为一人。
  “备马去长唐,接吾妻回家。”
  第44章 “我要他们血债血偿。”
  年后,长唐下了场大雨。
  天色如铅,雨脚哗哗啦啦毫无章法,沐川撑着油纸伞走得不紧不慢,反正已经湿透,索性从容起来。
  沐府有奸细,传出的信件会先在他们手中过一遍,沐川不想牵连傅家,又实在思念傅初雪,便托老侯爷的内阁旧部将梅花夹在传往延北的信中。
  给傅初雪传信“提防左平安”,就是让奸佞知晓他会采取行动,故而加快进度,让左平安在正月十五之前觐见。
  只要左平安进了诏乐殿,皇帝便会让他再无法开口。
  转过桥洞,忽闻细弱声响,沐川顿足。
  积水打着圈儿,一团白乎乎的东西在水上漂,沐川捞起细看,竞是只小猫。
  小猫“喵呜喵呜”地叫,看状应是饿了,就连长唐暗巷的人都吃不上饭,更何况猫。
  沐川摸摸它的头,说:“跟我走吧,只要我不死,肯定有你一口饭吃。”
  小猫措不及防地给他一爪子。
  “还挺凶。”沐川握住粉嘟嘟的肉垫,给它顺顺毛,小猫大约冻得狠了,直往怀里钻,沐川对黏糊糊的小东西完全没有抗力,遂将它抱回家。
  小猫洗过澡后,瞪着碧眼幽幽地望着他,揣入怀中也不挣扎,手脚并用地缠过来,又乖又听话,和某人一模一样。
  沐川说:“以后就叫你小雪吧。”
  晚饭时,星陨听到猫叫,哈哈笑道:“祈安若知你将他当猫养,定会耍脾气。”
  “他不会知道。”
  “非也非也。”星陨摸摸胡须,意有所指,“为师曾说,待到冰雪完全消融,证据便会自己找上门。”
  “师傅的意思是……祈安会来长唐?”
  星陨笑而不语。
  “伯父已托内阁的人将奸佞贪墨的证据传信于我,班飞光正在赶往长唐,待到十五人证物证俱在,此番无需祈安出面……”
  星陨摇头,“为师知你复仇心切,但万万不能急于求成。”
  “左平安已经被皇帝扣下,他们没什么能用来要挟我。”
  星陨问:“你有没有想过,龙封坡之事六年没有眉目,最近为何有了进展?”
  “因为现在有证据。”
  星陨再次摇头,“没机会公之于众的证据算不得证据。”
  沐川想了想,答:“因为我听了您的,站队皇帝。”
  星陨点头,“此番能有扳倒奸佞的机会,都是皇帝在帮你。大虞可以没国师,但不能没有丞相。各地奏疏一直由内阁代批,若曹明诚倒台,皇帝就会无人可用。在祈安来长唐之前,就算有确凿证据,皇帝也不会倒曹。”
  “可祈安……”
  “该来的总会来,一切都是命数。”星陨叹了口气,岔开话题,“坊间传言要让乌盘知晓。”
  “为何?”
  “曹明诚生性多疑,不会信空穴来风,但倘若乌盘与他解释几句……”
  奸佞狼狈为奸十余载,各怀鬼胎相互猜忌。
  父亲去世后,沐川凡事都靠自己,星陨是除父亲外第一个让他可以依靠的大山。
  沐川说:“还是师傅考虑周全。”
  小雪不满主人的喂食速度,歪着头打量餐桌,颇有几分巡视领地的架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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