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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他先是对我破口大骂,蛊毒发作后也被我踩在脚下,后来疼到精神恍惚,便叫‘朕知错了、朕再也不敢了、一切都听你的’。”
  潘仪用鞋尖抵着嘉宣下巴,迫使他抬头,“你在牢中想对咱家用刑、刚刚又说要杀了咱家、辱骂咱家……咱家都可以不追究。”
  “只要陛下让傅宗交出兵符。”
  唐沐军入不了宫,宫内禁军十二卫,潘仪不可能尽数策反。
  若不交兵符,待到傅宗察觉事有蹊跷或有转机,交出兵符便剩死路一条。
  嘉宣冷笑,“做梦!”
  诏乐殿门窗紧闭,过于阴冷,嘉宣冻得蜷缩在地。
  忽然想到,因他不明是非,害沐川曾在迭宫外跪了一夜。
  为了坐稳龙椅,嘉宣手上沾满鲜血,如今悔不当初。
  潘仪又燃起了香,蛊虫吃他的脑浆,疼到快没知觉时,香又灭了。
  “明德被囚此处,没想到最小的儿子居然能来照顾他,觉着事有蹊跷,但又想血浓于水,决定相信小儿子,将存放保心丹的地点告知……”
  “可你呢?你知道保心丹可解蛊毒,刚拿到手,便毫不犹豫地吞下肚,没想到蛊毒变了性,登基后威逼利诱搞到了乌盘的雄蛊,服下后却无法解毒。”
  “亲爹没了命,自己的蛊毒也解不了,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弄巧成拙。”
  潘仪朝嘉宣肚子踹了一脚,哈哈大笑。
  那些他不愿提及的过往、不敢面对的真相、被刻意扭曲过的现实,被潘仪毫不留情的撕开。
  谎言全是遮羞布。
  蛊虫消停时,潘仪便讲过往;有了力气想反抗,潘仪便燃香;想昏死过去,却不能如愿。
  嘉宣在失力与失志之间被反复折磨,在空寂的宫殿,像条孤苦伶仃丧家犬。
  “从我来到长唐,便不能退,只能死。我军屡次逃脱,明德怀疑唐沐军中出了内奸。我让你同明德说,沐川拒绝参战,是因追击我军被其父处以军法,想沐临渊死,尽早继承父亲衣钵,你果然没让我失望……”
  “明德迟迟不肯彻查龙封坡案,说到底也有你的功劳。”
  “沐川救了你的命,将你当兄弟,你却骗了他六年。”
  嘉宣恳求,“别说了,不要再说了……”
  潘仪小人得志,越不让说,便越是要说。
  “你杀兄弑父,逼死妻子,啊不,应该是你的堂姐。明德也是个傻子,对你那么不好、居然还信你,让你去拿保心丹……”
  “当年若不是你偷了兵符,给我八百个胆子也不会逼宫。当年的事,说到底是你我通力协作,现在你想全身而退?”
  潘仪声音尖似厉鬼,“此番若是我军破城,我便砍了你的头,在城门吊上七日示众;若是唐沐军杀回长唐,我便将你的罪行公之于众。”
  嘉宣怒喝,“你敢威胁朕?”
  潘仪笑得阴恻恻,“怎算威胁,不过是轮回有报。”
  嘉宣下了半辈子棋,以为自己是执棋者,如今才知,执棋者早已身死。
  星陨窥探天机以身入局,逆天改命,保全傅初雪和沐川。
  沐川不懂棋局,仅凭复仇的执念一往无前,如今唯有走到底的死卒可以救帅。
  又或者,终局方知是卒是帅。
  *
  唐沐军诛杀倭寇后,沐川率骑兵快马加鞭赶回长唐,傅初雪紧随其后。
  入关时,傅初雪收到父亲的信——
  「近日皇帝避而不见,潘仪在狱中失踪」
  傅初雪心道:不好。
  焦宝放飞鹰隼,一刻钟后,沐川见到雄鹰,令大军卸甲,以最快的速度回宫救驾。
  诏乐殿前,潘仪摆驾相迎,身后是一众带刀锦衣卫和摇摇欲坠的龙辇。
  潘仪掀开帘子,龙辇内是半死不活的嘉宣。
  “恭迎东川侯。”
  沐川怕伤了嘉宣,不敢妄动。
  潘仪于袖中拿出半尺来长的锦盒,朝沐川挥手。
  大虞只有皇帝可用明黄,此盒装的必是圣旨。
  沐川比了个禁足的手势,令军队待命,独自向前。
  行至距高阶一米时,潘仪展开诏书。
  明德不务朝政,倒是练了手好字,龙飞凤舞的字与嘉宣书房挂的字迹如出一辙。
  「朕承天命,知已到寿数,思及苍生,深感抱憾,思及皇子,倍感痛心。皇太孙永贞,仁孝天植,宜嗣正统,诸卿当同心辅政,保我社稷江山。」
  第69章 "是朕对不起你。"
  诏乐殿前,玉阶之下,圣旨明晃晃地横在两军之间,潘仪毫不留情地将皇帝犯下的罪行公之于众。
  储君之争,嘉宣是仅存的皇子,而明德帝为何宁愿将皇位传给不足十岁的皇孙,也不传位于他?
  答案昭然若揭。
  此前屡次搬皇帝压人的阉党,此刻图穷匕见不再用敬称。
  “六年前,若不是唐池晨从中作梗,说东川侯有谋反的心思,先帝早就会彻查龙封坡的案子。”
  “东川侯为唐池晨南征北战,而他为了名不正言不顺的皇位,在您背后捅刀子。”
  “让十万唐沐军死不瞑目的奸细就在这里,冤有头债有主,今日咱家就给您个机会。”
  潘仪挥动枯瘦的手掌,锦衣卫将龙辇抬到玉阶之下。
  嘉宣心如擂鼓,原来潘仪留他的命,是存心让他难堪。
  沐川若是不念昔日旧情,完全可以先杀了他,再杀了潘仪。
  可就算他再不堪,现在也是皇帝,倘若沐川杀了他,便等同于谋逆。
  沐川比了个手势,身后轻骑从锦衣卫手中接过龙辇,退到百米开外,抱拳道:“臣救驾来迟。”
  回宫途中看到鹰凖,便令轻骑卸甲快马加鞭救驾,进皇城要下马缴兵刃,此刻锦衣卫众多,若短兵相接恐难得胜。
  嘉宣气若游丝,“之前……是朕对不起你。”
  沐川不语。
  他对沐川早已没有任何信用可言,他的对不起,在沐川听来或许是为了保命的权宜之计。
  沐川提刀上前,将他护在身后,就像小时候保护他那样。
  国不可一日无主,为臣者不可不忠。
  锦衣卫手持利刃,将正殿围得水泄不通,唐永贞应是在殿中。
  “唐池晨同乱臣贼子别无二致,唐永贞才是正统,而唐池晨认为明德帝认人不清,让唐永贞去暗巷当狗。”潘仪奸笑,“就是棕色毛发的巨犬,东川侯可有见过?”
  潘仪应是得知西陲战况,见大势已去,便报复唐家。
  可若想报复,为何要留着皇帝和唐永贞的性命?
  曹明诚说,潘仪父母死于父亲刀下,所以潘仪目的不是报复唐家,而是找他报仇。
  潘仪尖细的声音响彻殿前,“唐池晨被蛊虫啃食得神志不清,唐永贞又是条狗,唐家气数已尽,东川侯何不取而代之?”
  嘉宣最怕卒取代帅,按着太阳穴边咳便说:“你若杀朕,便是谋反,日后会遭无数史官口诛笔伐……”
  敢抗旨又何惧口诛笔伐?
  沐川对龙椅毫无兴趣,只想还大虞一个清明盛世,而嘉宣失态的样子太过可笑。
  日影西斜,沐川岿然不动,将锦衣卫布防尽收眼底。
  潘仪见劝不动他,不得不改变策略,“东川侯这般忠心护主,咱家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事已至此只能鱼死网破。”
  阉人做事畏首畏尾,对皇帝能直呼其名,却改不了对自己的称呼。
  “明日午时,还在此处,用禁军和唐沐军的兵符换唐永贞,东川侯若敢耍诈,唐家就没后了。”
  沐川应下。
  “若让阉人拿到兵符,不仅不会放人,还会砍了我们。你同他讲什么道理?他是罪大恶极的倭寇……”
  现在知道潘仪是倭寇了?之前想什么去了?
  为了坐上龙椅,甘愿被锁在诏乐殿这座囚笼,终日与自己对弈,自欺欺人地以为得到了天下,没想到终于竹篮打水一场空。
  倭寇已被尽数斩杀,十万忠魂大仇得报,沐川不想浪费时间掰扯无意义的,该谁当皇帝、不是他能决定的,现在的首要任务是救出唐永贞、杀了潘仪。
  轻骑将嘉宣送到太医院,沐川前往军机处找傅宗,碰巧傅初雪也在此处。
  沐川见到日思夜想的人儿,顿时眼睛亮了。
  “祈安。”
  傅初雪跟没骨头似的倚在长椅,长长一条,身下垫着毛茸茸的毯子,半眯着眼,怀中揣着暖炉。
  “潘仪又起什么幺蛾子了?”
  “他将传位密诏公之于众,挟持了唐永贞,威胁我要兵符。”
  傅初雪掀起眼皮,“你答应了?”
  “嗯。”
  傅宗皱眉,“这……”
  傅初雪嗤笑,“你不该太快答应,应该象征性拒绝几次,让潘仪完全放松警惕才是。”
  沐川在长椅旁蹲下,与傅初雪平视,也跟着笑,“是我思虑不周。”
  将军当一言九鼎,但看沐川这架势,刚应下就变卦,儿子常将“兵不厌诈”挂在嘴边,沐川八成是被拐得说谎说习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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