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苏欢雪捂着脸颊,不可置信看向苏济,指着望淑怒吼道:“爹!你为了这个贱人打我!”
  “啪——!”
  第二记耳光,比第一下更狠,打得苏欢雪脑袋发懵,左耳一阵嗡鸣,直接失聪,热血往耳廓外滴流。
  ‘贱人’二字刺得苏济太阳穴猛跳,“疯够了吗!苏家的脸让你丢了精光!”
  结结实实的两巴掌,让她彻底看清面前这个自称她父亲的人。
  苏欢雪疯笑不止,“你只管她的死活,你管过你儿子没有!他消失多日,你知道吗?我和母亲花了一堆钱打点寻人,你在哪里!”
  她挣扎着要扑上去,发狠之态,要掐死苏济,又被侍从拉住胳膊,扯回来。“哥哥生死未卜!母亲割腕血染床榻,而你,在搂着这个贱人醉生梦死。”
  扭头指向平静喝茶的苏云青,“还有她!母亲还要被她以圣旨要挟!”
  “苏济!!!”苏欢雪直呼其名,声音凄厉带着恨意,“那个舞姬就是一个贱妾,四处派发喜糖,她又是何心思。”
  “你们不让我们好过,我也不让你好过!”她发了癫,甩脱侍从,转头要去砸摊。
  苏济震怒,及时抓住她的胳膊,把人丢给侍从,“愣着做什么?把她给我拖走!”
  苏云青的茶杯停在唇边。自远青观后,苏长越居然消失无踪,音讯全无?
  也难怪,苏欢雪发了疯。
  兄长失踪、母亲自戕、父亲不管不顾、家中无钱无人、未入府的舞姬四处彰显地位招摇过市……
  马车内传来几道掌掴声。
  随后,苏济掀帘而出,今日是气了个半死,怒气冲冲走出马车,阴鸷的目光扫向冷漠看戏的苏云青。
  苏云青从容不迫,面中带笑,眼底满是嘲讽,见苏济正要走时,开了口,“苏大人,陛下钦定的义诊,一共就三日。经苏小姐这么一闹,耽搁许久,误了不少百姓看病的时辰。大人,您打算就这么两袖一挥走了?”
  她这话,一下激起周围骚动。
  “侯夫人说的在理!不能就这么算了!”
  “就是就是!苏大人这么大个官,难道不负责吗!”
  “侯夫人治病救人,苏大人却纵容家眷闹事,根本是不把百姓、不把圣上放在眼里!”
  苏济脸色铁青,满眼怨恨盯住苏云青,责怪她挑起纷争。
  原来把他叫来,打得是这主意!
  人群之中,为打发时间,不免议论起苏家的事。苏家往事,突然再被翻起,说那苏济禽兽不如,名声败坏。
  苏大小姐,从前脸伤丑陋,多半是被那样的家庭所折磨,没过一天安身日子,那小身板弱不禁风。幸好嫁入将军府,如今有萧大将军爱护、心疼,也算是摆脱了那样令人作呕的家庭。
  所以众人皆称她为侯夫人,而非苏大小姐。
  苏云青眼中不怯,瞪回苏济,势必要他给个交代。
  苏济面子上过不去,转头问万草堂弟子,“损失多少,本官照价赔偿。”
  苏云青却是笑了,“苏大人,你还没明白吗?你耽误的不是万草堂,是这些病患的性命。”
  苏济咬紧牙,“那你说要我如何偿还。”
  苏云青指骨在桌上轻点,漫不经心道:“稀药难寻,价值千金。那要看,苏大人有没有为陛下分忧的心。”
  她勾起唇角,温柔一笑。
  苏济:“你是让我付药草钱?”
  苏云青低笑,“我让你付药草钱?”
  她没落入仿佛针对他的陷阱,反倒问:“苏大人,是想把为民消灾,为君分忧的美名送到我镇远侯府的头上?那在此先谢过大人了。”
  苏济冷哼一声,咬紧牙关,高喝道:“义诊药量增至十一日,所有药草开支,由我苏府承担。”
  “苏大人错了。并非由苏府承担,而是由你苏济承担。”苏云青弯起眉眼,不与他玩文字游戏,“苏大人阔气,替百姓谢过苏大人,改明儿把账单给您送到次府。这银子可抵赖不得,是要交还给陛下的。”
  苏济袖袍一挥,转身走了。
  今日闹这么一场,尽管一些疑难杂症开错药房,身旁的大师兄也没再数落责骂,反倒好声好气教她学识。甚至,还偷偷向她泄密师父会考的要点,叫她牢记。
  暮色渐晚,义诊摊人仍不见少。苏云青活动肩颈,后背伤口突然撕扯,疼得她指尖颤抖,冷汗直冒。
  大师兄捕捉她疼痛的神情,“怎么,伤口扯着了?”
  苏云青:“没事。”
  大师兄:“我无法给你开药,伤口上没上药,师父把脉就能瞧出来。”
  苏云青震惊道:“皮肉伤也能把出脉来?”
  “不然?你可知当年世间第一神医是谁?”
  “谁?”
  “师父的老师,帝师。文学谋划无人匹敌,医术更是‘神秘莫测’,独传师父这么一个关门弟子。”大师兄感慨,“师父从前常说,疼痛会使人永远铭记,在疼痛中所学之物,是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说起来,师父还从未这么打过我们。”
  苏云青:“你的意思是,师父想收我做关门弟子?”
  大师兄嗤笑,“你做什么春秋大梦。”
  苏云青累得趴在桌上缓劲。余光一瞟,发现街沿盲婆佝偻身影,破衫无法抵御寒风,她蜷缩在石阶上,嘴里嘀咕‘安胎’二字。
  “她还在?”
  大师兄:“哦,一直都在,嘴里囔囔着要开安胎药……”
  苏云青示意周叔上前瞧瞧。
  周叔回来禀告,说这个盲婆饿得走不动路了。
  苏云青肚子也饿。昨日折腾太晚,今夜万草堂的弟子们疲累,索性早些收摊,他们一同在路边找了个小摊子,吃碗热面,顺便把盲婆也带上了。
  盲婆多日未进食,此时狼吞虎咽,吃了两碗面,还没停下的迹象。
  苏云青:“听口音,你是旦州人?相隔百里路,怎么到京中来了,你的盘缠呢。”
  盲婆翻上的眼球发颤,哽咽道:“我从前是个接生婆,在旦州无人不知。谁家媳妇怀娃娃不着我开药接生?可我这眼睛,十多年前瞎了……自那之后,家中频频遭贼,米缸都叫人搬空了。而我坏了这双眼,开药接生的活都接不到了。”
  她诉说当年之苦,眼皮哆嗦,却是滴泪难下,“我早便听说京有神医。”
  “对你们而来,寥寥数月的路,我走了十来年。”
  “路上的人都说,往东往东,京城在东边。可我一个瞎子,哪里知道东边在哪……”
  他们夺她之物,连根寻路的树杖也被乞丐抢了去,更别提冬日的厚衣鞋袜,乞讨的破碗。
  “没有这双眼睛,我该怎么活啊。”
  她哭得崩溃,历经万苦终于找对了地方,可是神医死了。
  大师兄于心不忍,忽又想起,十多年前,神医的名声兴起过一瞬,可没多久后……便传出了帝师死讯,改朝换代……
  盲婆来晚了,能救她的人,在她听见风声的时候,就已经死了。
  苏云青沉默打量一番盲婆。这时才发现,盲婆赤脚而行,伤痕无数,冻掉了两根脚趾……
  她并没有想来摊位寻医问诊,只是误打误撞,寻到了此处。
  只是听到望淑那句安胎药后听到了希望,她懂得开方,可再无人信她,难得遇上自己会的事,自然着急了些。
  第47章 伏宁(8)
  万草堂的弟子相互对视, 大师兄忽而道:“这几日本就是帮百姓瞧病,现在也算是瞧病时间,拿点药给婆婆医伤。”
  苏云青则是让芳兰跑腿, 给盲婆拿来几件衣裳一双鞋袜。
  “师兄们这些天教我不少知识, 不嫌弃的话, 今日这顿面我请了。”
  “哈哈哈哈哈, 那我们可不客气了,日后师妹有何不懂,随时问我们。”
  芳兰来回, 跑得很快。不一会儿就将衣服鞋袜套在了盲婆身上。
  盲婆痛哭流涕, 眼泪砸入热汤,哽咽吃面, 连连道谢。
  大师兄:“好了好了,天色不早,早些回去休息,京中这么病患,明日最后一天义诊, 肯定没那么容易收摊。师妹背后有伤,早些回去处理。”
  苏云青帮不上盲婆太多,只能在青罗坊就近给她找间驿官暂住, 白日再看她能做什么活,给她找些差事, 至少她能活下去。
  次日, 芳兰留在青罗坊,带盲婆在衣铺里做些活计。
  最后一日义诊,求医百姓将摊子围得水泄不通,连喝水的功夫都没有。
  苏云青笔下生风, 累得两眼发黑。脑袋里的知识,翻了一遍又一遍,只恨自己记得太少。
  大师兄一边应付自己的病患,一边抽空帮她检查药方。
  天色从太阳高照,到夜风袭骨,苏云青抬眼就见,人数竟然还有大半,天上的星都冒了头。
  万草堂的弟子们,实在是受不住了,再熬下去天要亮了。
  紧忙闭摊。
  苏云青额头抵着桌案,一动不动,没半点生气。连日劳累令她未处理的伤口,加剧恶化,浑身酸痛,抬眼的力气都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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