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他双手叉腰,优哉游哉,自言自语道:“这阿武,若是真捅死了她,那才是遭了。随便编排理由,侯府夫人身着束衣,夜行于京,举止可疑,再被他为排除要害意外一刀砍死。这个李澈是赏他统帅官职呢,还是给你个交代随便罚罚,让你辞去官职,为她办丧。”
  “总之,这个统帅早晚都会被收回。”
  身旁的人一言未说,已经跃下屋檐,离开了。
  贺三七摇摇头,继续跟踪苏云青,观察她是否有可疑的踪迹。
  盲婆跑不动了,她抓紧苏云青的袖子,气喘吁吁道:“苏姑娘……苏姑娘……我跑不动了。”
  苏云青缓口大气,警觉地环视四周,确认安全,才搀扶她往驿站走去。
  “婆婆你怎么跑到这来了。”
  盲婆叹息道:“我肚子饿了,摸索着出来找点吃的,结果人生地不熟,我找不着,又没见着人……正巧听见巷子里有几道声音我就寻着去了……”
  她突然欲言又止。
  苏云青尾随芳兰时并未遇见盲婆的身影,说明她应该比她早到一些,但听到柳晴柔与阿武的声音后,不知是紧张还是腿蹲麻了,发出了动静,暴露行踪。
  苏云青试探性一问,“婆婆认得他们二人?”
  盲婆浑身一僵,嘴唇发白。这反应已然答了苏云青的话。
  “同是旦州人,婆婆想必见过他们……时隔多年仍能辨别其声,难道……”
  盲婆眨巴了两下眼,空洞的眼神望着天花板,又缓慢移向一旁摇曳的烛火,她的眼睛只能感受到微弱的光际。
  “我确实认识他们,我的眼睛就是……他们弄瞎的。”
  “什么!”
  苏云青万没想到随手搭救的人,竟是被他们所害之人!
  “为什么!”
  盲婆无奈摇头,“他们二人出生贫寒,柳家穷得揭不开锅,连生三个女儿,才搏来一个儿子。柳晴柔是最小的一个女儿,她前两个姐姐,大姐在襁褓中被摔死,二姐被卖给别人赚了笔小钱,那两夫妻就想靠生女儿赚钱。”
  “柳晴柔出生后,也被卖了,买她的那户人家是个四十多岁讨不到老婆的屠夫,想着买回家做童养媳……”
  “这屠夫呢,与阿武家是邻居。这两个小儿,从小经常作伴,玩在一起……再后来,阿武说要在屠夫手里买下柳晴柔的性命,那点碎银,屠夫不肯,将柳晴柔强抢了回去,非要在那夜强要了她。”
  “阿武出手,拿刀砍了屠夫,救走了柳晴柔。那两十七八岁的小儿,便在屠夫家荒唐了一夜,偷了屠夫的钱。还说要与柳晴柔私奔,哪知却没将屠夫打死,次日,屠夫失了老婆,失了钱财,一怒之下冲进阿武家,将他们家几口人……唉……”
  苏云青:“可那与婆婆的眼睛有什么关系?”
  盲婆:“屠夫啊,要杀人啊。那两小孩难道看着他们去送死吗?他们深夜躲到我的屋中,我收留他们本月,教他们药理知识,为日后求生。哪知这两人一点不安生,半夜……吵吵闹闹,为那柳晴柔一瞧才知她已有身孕……”
  苏云青蹙起眉头,“身孕?!”
  第51章 伏宁(12)
  “那屠夫本就是个疯子, 非要惹他作甚。”盲婆无奈,长叹一声,封存已久的记忆将她拽入过往, 仿佛十年前另她恐惧的一切, 重新浮现眼前。
  “屠夫杀到柳家, 却仍然搜寻无果。柳家虽与屠夫家仅相隔半山, 但这么多年,从未与柳晴柔有过联系,又怎么会知道她去了何处。屠夫气红了眼, 扬言要挨家挨户搜查, 这口气非报不可,说要让私藏他们的人家付出代价。我们那个山坳里, 就他长得虎背熊腰人高马大,整日提着把明晃晃菜刀在路上嘶吼,挨个敲门,谁敢惹啊,门都不敢出了。”
  苏云青了解大概, 蹙紧眉头,“那您的眼睛是怎么回事?”
  盲婆干瘦的手指指着虚无颤抖,“是那天, 屠夫寻到了村子附近,追得太紧。他们已经有了走的打算, 柳晴柔来求安胎药, 我见她可怜,便配了一副,催他们赶紧走。谁知……他们偷翻了我的毒经,上山斩草, 说要感激报答,为我做了一顿饭……”
  苏云青惊诧,霎时便猜测道:“饭里有毒!他们怕您泄露行踪,于是下了毒手!”
  盲婆点点头,双手揪着衣摆哆嗦,“等我有所察觉时,那两个畜生早已收刮我的钱跑了!我七窍流血,顶着最后一口抓了把药塞嘴里,才捡回半条命。”
  她捂住凹陷的双眼,迷茫望着眼前的黑暗,“再睁眼时……已经看不见了。那天屠夫也找上了我,举刀要杀了我,我不敢透露私藏实情,怕他一怒之下杀了我。我撒了谎,说从未见过那两人,他还是因多日搜查无果,一气之下照着我肩膀猛砍了一刀。”
  “我失了眼睛,再做不了接生婆,往日帮过的人,不愿救济我。旦州不再有我的容身之所,我只能摸索着往外走,寻条生路。半道上听人说京城有位神医……再后来的事,你也都知晓了。”
  苏云青静坐沉思。柳晴柔从旦州离开时,已怀有身孕,从旦州到京城,快马加鞭也要两月。偷来的银钱想必在半路就挥洒完了,没有身份文书在京城难以久留。
  于是她选择做了舞女?
  那时候……她忽然想起柳晴柔有一日在苏府‘意外’摔了一跤,随即喊着腹痛要生产。苏长越原是个早产儿,根本不足月……这么一算,柳晴柔当时因是察觉胎动异常,演了一出戏来栽赃她!
  因为这事,父亲重罚了她,差点将她腿打折,关在柴房养了三月才见好。自那以后,任凭她如何已亡母之名哭闹,苏济再没纵容过她,换回来的只有打肿脸颊的巴掌,只有调教她脾性的巴掌,母亲与他的过往也就此淡出他的视线。苏长越出生后,苏济大摆宴席,柳晴柔摇身一变成了当家主母,温婉贤淑,体贴动人的模样,深得苏济欢心。次年柳晴柔又诞下了苏欢雪。
  那一年,是苏云青觉得家中变故最多的一年。母亲翻山越岭踏雪开路为苏济送袄,父亲也在那年得了明翰堂某位公子赏识,提拔当了个小官。
  除夕夜,一家三口挤在茅草屋里守岁。苏济堆了个高大的雪人,说要把她们母女二人保护其中,将来定让她们过人上人的日子。
  后来父亲常往京中跑,没过两月便在京买了套大宅子,把他们都接了进去。母亲喜极而泣,说总算熬出了头,日后再不用看旁人脸色过日子了。
  可是好景不长,父亲开始夜不归宿,以公务为由常出入杂酒场所,日子才过一年。母亲就撞见他与一个年轻舞姬私会……他们联手害死了她。
  “苏姑娘……”盲婆沙哑的声音在寂静的屋子里响起,苍老的手指在桌上摸索,寻找着她,“你还在吗?”
  苏云青回过神来,握住她不安的手,为她添了杯温水,“我在。婆婆,过两日……您可愿陪我去一趟苏府?”
  盲婆扯开干裂的嘴角,不问缘由,一口应了下来,“可以可以,肯自然是可以的!苏姑娘待我这么好,我这个老婆子有什么不能答应的。”
  苏云青低头沉默。张远达的身份不能暴露,但若能让他瞧上一眼,盲婆的眼睛或许有救。
  “婆婆是饿了吗?这个时辰外头的店铺怕是都打烊了,明日还是招呼个人来照顾您吧。”
  盲婆连忙摆手,道:“不用不用,早就不饿了。”
  “已经很麻烦你了。”她顿了下,“今日……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差点让你惹上那两个疯子。”
  苏云青犹豫再三,如实道:“实不相瞒,柳晴柔来京后,与我爹有了苟且之事,她借我爹的身份,给她和阿武弄到了京城户籍……她逼死我的母亲,栽赃我伤她早产……”
  “啪”,盲婆手里的茶,一下落地,热气瞬间从地板升起。
  苏云青心惊,慌忙掏出绢帕为她擦拭双手,“婆婆,你怎么样?烫到没有?”
  盲婆咬碎了牙,嘶吼道:“那两个狼心狗肺的畜生!畜生!我当初就不该救……”
  “婆婆。”苏云青打断她,她知,盲婆自责,想将错归于她自己。若是没有救柳晴柔,或许她已然被屠夫找到,尸骨无存……
  苏云青放柔声音,笑着安抚,“那不是您的错。明早我带你去旁边的春花阁吃早膳,你在屋中好生歇息,等我接你莫要乱跑。”
  她搀扶盲婆坐到床榻,替她褪去鞋袜,掖好被子才离去。
  月光窗过微敞的窗沿,撒入银霜。
  阿钥今日住在苏云青屋里,打着照顾她的名义,替她看守。
  她听见声响,从窗榻起身,扶苏云青进屋,帮她上背后的药,“芳兰来过一次。”
  如苏云青所料,芳兰会来确认一次,巷子里的动静是否是她。
  “她来说了什么?”
  “来询问你伤势如何,我在床榻用枕头做了假人,把她打发走了。是出什么意外了吗?”阿钥没有点灯,借月光为她上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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