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我本料定他会回来,可多年过去,他不曾在明翰堂落脚,更不知画像尚在。”
  “他或许心觉有愧。从小由帝师教导,牙牙学语时便跟在帝师身后,大晋亡国,他只得与他母妃颠沛流离逃亡。惠妃染瘟身亡,吐得满身是血,一身鲜红的血衣死在他面前。他吊着口气被贺老将军千里寻回,认做义子,再次回到明翰堂,换了名,性子变得沉闷,与帝师亦不敢再如以往交好,帝师他有了新的学生……”
  “明翰堂未待两年,怕人查起旧案,贺老将军只得带他前往边疆,吃尽风霜。他背负的太多,那是多少枉死的冤魂想要复晋之愿,又是多少条命,搭在他的身上。”
  苏云青攥着账册与名册,分明不过几张纸,却觉得无比沉重。
  当她知晓所有事情,当旁人生死的命卷,背负在她身上时,仿佛一座大山压下,令她无法喘息。
  张远达取出萧叙被扣押的长枪与剑交于苏云青,“我将他的武器从工部偷来,你若有心,望你助他一臂之力。”
  苏云青无奈低笑,“我自认为聪明,可从始至终不过都在你们的算计之中。”
  现如今,她深陷其中,已在不知不觉中与萧叙紧系一起,除了他,没人能护她安稳,她也必须护他安稳。
  ……
  萧叙被贬了。
  京城之中,熊熊燃烧的火把点亮黑夜,将侯府团团包围。
  苏云青与张远达站在远处。短短半日,顾帆就已掌控金卫台,带兵堵在府门前,将贺三七控制压回边关,再将府中众人驱逐京城,值钱的东西一个不留全被搬空。
  两个新入台的金卫抱着银箱查看,发现一块摆放在箱中的怪异石头,便嫌弃的随手往地上一丢。
  远青观她提醒粮仓丢下的石头,萧叙居然还留着?
  侯府贴上封条,留有人看守,防止有人闯入。
  苏云青转头交代阿钥,“你继续留在京中,这封信帮我交给林阔,我交代你的事,莫要忘了。”
  阿钥点头,“知晓。”
  苏云青与他们简单道别,趁着夜色,带着萧叙的武器驾马出城。
  残月如钩,夜色如墨,道路两侧树影犹如鬼影伺机而动。
  一队十来人的马车长行数里不曾停歇,受命押送被贬朝官前往临安。
  昏暗的车厢内,黑压压的身影靠在车壁,闭目养神,铁链禁锢萧叙的手脚,垂在地板随着马车晃动而撞响。
  突然,车轮压住一根树枝,马车颠簸,车中之人转醒,跳动的帘子倒映窗外诡异扭曲的树。
  看样子是已上去往临安的路。
  这座鬼城,遭人遗弃,此路无人敢走,道路杂草丛生,崎岖不平,树木像黑幕阴森森生长,割裂迷离的月色。
  萧叙舒服睡了一路,观察手腕铁链,目光往旁侧一瞧,徒手拔出根固定板车的钉子,往链中一翘,轻而易举破开锁。
  李澈尚且不敢惹恼他,只能由他意外死了才好,而他这些押运的官兵同样杀不得,只能让树上想杀他的人来解决了。
  “咻——!”
  一只箭骤然划破夜色,穿过窗户。萧叙闻声贴靠车壁,那柄箭从他眼前掠过,飞出另一扇窗,正好杀了一人。
  “有刺客!!!戒备!!!”
  车外霎时大喊,马车随之停下。
  不快跑,反倒停下,不正是想要他的命?
  萧叙慢悠悠弓下身,捡起两条长链,弯腰刹那,又一箭破窗而入,从他后背射过。轻易抬链,箭在车内调转方向,十分顺手又杀了一人。
  剩余八人。
  他就坐在车内一动不动,一阵阵箭打车壁的声音不断传来。
  外头又倒下两人。
  剩余六人。
  “树上!!!在树上!杀了……咚……”
  话没说完,再倒一人。
  萧叙慢悠悠衔接链条长链,在手腕固定一圈,握在手中,缓缓抬起眼,黑眸凌厉盯着轻微飘动的帘子。
  三人。
  二人。
  一人。
  “刷刷。”两侧树梢翻动,至少百余人围剿此处,取他性命。
  一柄长剑刺入门帘,萧叙眸光一凝,手腕翻转,缠住那把剑,顺势一抽,调转方向,一剑封喉。
  “咚——!”
  那人脖颈喷血,直接到底。
  萧叙信步闲庭从车内走出来,站于高处,目光横扫而过,“百余人埋伏,只下来你们几个,杀的了我吗?”
  黑衣手中持剑,“杀你!足够……!”
  长链快如闪电,拽动长链一甩而过,直截了当把人杀了,一句废话都不多听。
  林间一声哨响,百余人清剿而动,将萧叙团团围住。
  有人比李澈更心急要他的命。
  一道道黑影占据这条并不宽的道路,空气仿佛凝固,只等弓开满月。
  忽然一道惊雷闪烁,紧接着雨点一滴又一滴,犹如催命符咒,砸向干巴巴的泥土。
  风骤雨急,顷刻间瓢泼大雨倾倒而下。“铮”长剑齐聚出鞘,雨点疯狂敲击锋利的剑面,萧叙猛然挥链,切割骤雨,瞬间与之交锋。
  长链像条银蛇,快速、灵敏、迅猛、穿梭在众人之间,轨迹难以参透,不过眨眼,连倒数人。
  急促的雨水拍打在萧叙面孔,雨滴划过他如刃的眉峰,浓密的睫毛下覆着那双充满杀气的血眸。
  他从不过问,来杀他的是何人,因为想杀他的人多不胜数。
  萧叙四方迎敌,一支毒箭从斜后射来。他耳尖微动,长链缠绕敌人脖颈,将人绞杀,侧身躲避毒箭,高束的马尾在雨中飞扬,染血衣袂翻飞,黑靴踏破泥洼,擦身而过的毒箭被链套住,回身一甩,毒箭飞射而上,穿破敌人胸膛。
  他沉着脸,攻势迅猛与杀手较量。鲜血飞溅融于腥雨,洒进泥污。
  雨声不停,四下剑声戛然而止,滚烫的血顺萧叙下颚滑落,他脚边的尸体像铺了路,而他脊背直挺,立于血泊之上。
  今儿是打定主意要取他的性命,几十具尸体倒的地上,杀手像打不完的臭蝇,一波接着一波,而他们手中的武器,全部抹了毒。
  萧叙侧过眼眸,扫向胳膊那抹不经意间,划破的小伤口,雨水冲淡毒性,但仍有丝刺痛逐渐蔓延,他专注定神观察四周,脚步不虚半分。
  只是那马儿死在敌人剑下,马车轮坏,没给他半分逃离的机会,下死手。
  “他中毒了!杀了他!”黑衣之中,忽而有人开口,此人离他不远,因是头首。
  黑衣一窝蜂袭上。
  萧叙快速反应,可眼下却开始恍惚,他缠绕一人脖颈,胳膊用力一扯,头颅活生生拧了下来,尸体倒在他的脚边,泊泊而流的血溅湿他的鞋靴。
  他提着个血淋淋的脑袋,忽然在狂雨中沉笑出声,跨过那具无头尸,朝为首那人一步步靠近,或许是画面太过血腥暴力,众人一时愣住了神,停下了攻击,只将他围住。
  路旁草丛突然躁动,一匹快马跃过灌木冲出来,前蹄踏入血泥,飞溅数尺,染脏她碧蓝色的裙摆。
  “萧叙!接枪!”苏云青死死拽住这匹难控的疯马,没让它把自己甩出去。
  萧叙瞧见来人,眼中闪过一丝诧异,而后长链对准长枪一拉,稳稳落在他的掌心,他对准人群丢过脑袋,众人受惊,退了半步,长枪在他手中行云流水,为苏云青扫出条朝他而来的路。
  马蹄快奔,踢开那颗圆溜溜的脑袋。
  苏云青俯身对他伸手,“上马!”
  “斩了那马的腿!”黑衣大喊一声,长枪穿雨而过,刺破他的喉咙。
  萧叙握住她的手,飞身上马,长链卷起剑用劲打向前方,长链打着圈击倒一片,敞开条路。
  “驾!”
  “追!”这群死士并未就此罢休,“难得的机会!”
  飞箭从后射来,萧叙神经紧绷,擦肩而过时,他单臂圈住苏云青,一手勒住缰绳拉起前蹄调转方位。
  马儿朝林子深处奔去,进入复杂的路况,不至于让后背露在敌人视野之中。
  苏云青吃痛一声,但很快她安静了下来,抓住他长剑的那只手微微颤抖。
  萧叙身体里躁动的杀气退了大半,垂眸一瞧,这人胳膊满是鲜血,缰绳缠死在她胳膊上。
  他心中一悸,“苏云青?!”
  那也就是,他每动一次缰绳,就得扯开一次她撕裂的伤口。
  萧叙慢下马速,“我慢下速度,你慢慢把胳膊挪出来。”
  他知道她为何如此,从未驾过马的人,怕自己被马甩下。
  苏云青:“我没事,先走,背后还有追兵。”
  “那我帮你把胳膊砍了,省得一会儿也是扯断胳膊,长痛不如短痛。”
  “…………”苏云青狠狠白他一眼,慢慢挪出自己的左臂。
  她瞧了眼自己血淋淋的胳膊,双肩疼得微颤,下一刻他圈住她的肩膀,把人死死固定在怀里。
  继续加速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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