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搬文阁>书库>综合其它>三尺春> 第19章

第19章

  随即又忍不住多想桃青是否知道了什么,才会多此一句。
  李奉渊看出这侍女紧张得诡异,目光扫过侍女握在手中一直没有松开过的袖子,突然抬腿踢向了她的手肘。
  这一脚踢在筋骨处,用力不重,却叫她瞬间失了平衡。
  侍女痛叫一声,身体控制不住地往旁边倒去,紧握的掌心一松,收在掌心的袖口暴露眼前。
  她下意识拢住衣袖,慌慌张张就要爬起来,可左臂却麻痹不堪,半点使不上力。
  只得眼睁睁看着李奉渊用靴尖将她皱巴巴的袖口一点点碾开展平。
  只见雪白的袖口上一片擦地后留下的污迹,其中灰黑色的油污分外明显。
  而这栖云院,只有李奉渊的书房中有两盏油灯。油中添了驱虫的香料,为的是防书册生虫。
  侍女眼见败露,面色惊惶地抬头看向李奉渊和宋静:“不是我,不是——”
  李奉渊没心思听她辩解,转身冷声丢下一句:“杖三十!”
  这侍女年不过十五,三十杖一受,怕是不剩多少气可活。
  李姝菀闻言吃了一惊。她来将军府这么久,府中向来一片祥和,从未有人受过罪罚。
  更不知责罚如此之重。
  侍女一听这话,脸上的血色顿时褪了个干净,她颤颤巍巍单臂支撑着爬过去抓着李奉渊的腿,求饶道:“少爷,少爷!奴婢冤枉!是小姐的狸奴纵的火,奴婢冤枉啊,奴婢只是去将它抓回来啊!”
  这话一出,李姝菀还未出声,李姝菀身后的柳素倒立马竖眉怒目地呵斥道:“放肆!竟然牵系小姐!这狸奴一直关在房中养着,怎会跑出来!”
  侍女自然不肯认,她面若白纸地看着李奉渊,狡辩道:“奴婢并未撒谎!奴婢一时未看住这猫,叫它跑了出去,奴婢在书房外将它找回来,见它爪子上有油,便擦了一擦,当时并不知它烧了书房啊!少爷明察!”
  李奉渊停步,垂眸看向趴在他脚下的侍女,侍女见此,以为李奉渊听信了她编造的谎话。
  入府一月多,她从不少人口中听说过李奉渊厌恶李姝菀,也知道李奉渊并不喜欢这猫,不然李姝菀也不会将它常关在房中养活,连东厢的门也出去不得。
  她忍不住心存妄想:若是她将过错全然推到那猫身上,或许就不会受罚了。
  她看向宋静,楚楚可怜道:“管事救我。”
  宋静轻叹口气,入东厢,将李姝菀的猫抱了出来。
  他走到李奉渊面前,那猫一见侍女,却忽然嘶声叫着用力挣扎起来,险些从宋静手中逃脱出去。
  宋静捏着它的脖子拖着它的后腿,抬起猫的后爪一闻,面色稍凛,下意识看了李姝菀一眼,随后才同李奉渊道:“少爷,狸奴的爪子上的确有膏油气。”
  李姝菀闻言一怔,下一刻便见李奉渊回头,面色冷淡地睨向了她。
  他面色冷肃,李姝菀迎上他的目光,情不自禁往后退了半步。
  仿佛回到了当初在廊下被他羞辱那日。
  杨修禅看李姝菀神色惶惶,似乎怕极了李奉渊,伸手撑着她的背,出声安慰道:“别怕,奉渊是你兄长,他明辨是非,不会错怪你的狸奴。”
  虽这么说,可谁知道狸奴是否被错怪,倘若当真是它无意打翻了油灯,还有的活吗?
  那侍女心生希冀,继续为自己辩驳:“少爷明察,奴婢冤枉——”
  李奉渊看着靴上一双白净纤细的手,换做旁人,见侍女年幼,多少会动两分恻隐之心。
  可李奉渊却绝非心软之人。
  “猫是在你的看顾下逃了出去,你有何冤枉?”
  侍女被他这一句问得哑口无言,半晌后才喃喃:“可我只是放走了猫,并未失手烧了书房……”
  她骗得连自己都信了,神色悲切地磕头求饶:“少爷,是那猫的错,是小姐的狸奴踢翻了烛台!”
  知错不改,还将过错推诿到主子身上。
  宋静可恨又可惜地摇了摇头。
  李奉渊冷漠地看着她,退后一步甩开她的手,唇瓣一动,沉声吐出一句:“拖下去,乱棍打死。”
  第30章 安慰
  安慰
  李奉渊的书房起火,杨修禅本是因担心他才跟来将军府,最后却安慰起被迫见证了一场残忍生杀的李姝菀。
  那纵火的小侍女被小厮拖出栖云院,压在院门外受刑。
  腕粗的实木棍一棍接一棍砸在她瘦小的身躯上,既是冲着要她性命去,行刑之人便半点没收力。使足了蛮劲砸下来,似连骨头都要打断。
  那小侍女扯开嗓子叫得撕心裂肺,其他仆从站在院中听得心惊胆颤,无一人敢出声。
  宋静在一旁监刑,故意没堵侍女的嘴,惩一儆百,该让全府的人都知道纵火的下场。
  柳素将李姝菀扶进了房,可单薄的门板挡不住侍女的惨叫,杨修禅见她脸都白了,心生不忍,伸手捂住了她的耳朵。
  温热的手掌覆上来,李姝菀坐在椅中,睁着双干净澄澈的眼怯怯地看着他,像她那被吓着了的小猫似的。
  杨修禅冲她笑了笑,安抚道:“别怕,别怕。”
  杨修禅的父亲有好些妾室。后院女人多,半生困在一方狭窄天地,难免生出许多是非。杨修禅自小便见识过她母亲的雷霆手段。
  一个蓄意纵火还试图推罪给主子的侍女,不处死反倒留着才是奇怪。
  可李姝菀自小在寿安堂跟着老郎中做的是救死扶伤的善事,今日亲耳听着一条活生生的性命就要被打死,吓得脑子都不清醒了,她怔怔看着杨修禅脸上的笑意,不知道他怎么笑得出来。
  那侍女的哀嚎一声比一声弱,打了几棍,嗓中仿佛含着血,求饶声也开始变得含混不清。
  可如此一来,那棍子砸在肉身上的声音便越发明显。
  似乎已经打碎了皮肉,砸在了骨上,声声闷响传入寂静无声的栖云院里,每砸一下,李姝菀便控制不住地抖一下,那棍子像是敲在了她自己身上。
  她红润的眼眶里噙着泪,湿了眼睫毛,似嫩花瓣尖上挂着的露珠,将落不落地坠着。
  杨修禅忽然想起自己家里那虎头虎脑的妹妹。
  他那妹妹平日天不怕地不怕,闯了祸被训斥了,哭起来亦是号啕大哭,鼻涕混着泪,要叫所有人都知道她受了委屈。
  要不要人哄另说,总之声势得做足。
  杨修禅原以为姑娘都该像杨惊春那样,如今见了李姝菀,才知道原来有的小姑娘哭起来是安静如水。
  明明怕得很,却哭得不声不响的,楚楚可怜,任谁看了都不忍心。
  他心中轻叹,越发想不明白李奉渊是怎么舍得对这么乖巧的妹妹摆冷脸。
  他屈膝蹲下,手掌捂着李姝菀的耳朵,让她的脑袋轻轻靠向自己肩头,像在家哄杨惊春似的,开口哼起曲儿来。
  是江南的小调,婉转动人,低缓温和的声音阻断了侍女的惨叫,李姝菀眨了眨湿润的眼睛,过了好久,轻轻将下巴靠在了他肩上。
  她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檀香。
  在这一刻,李姝菀忽然觉得杨修禅比李奉渊更像兄长。
  杨修禅察觉到肩上的重量,抬眸给柳素使了个眼色。
  柳素顿悟,快步出门去找宋静,俯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
  宋静了悟,叫执棍的小厮退下,换刘大刘二来行刑。二人力气大,几棍子下去,吊着一口气的侍女很快便彻底没了声息。
  杨修禅听外面安静下来,哼完一曲,将手从李姝菀耳朵上挪开,还掏出帕子给她拭了拭泪。
  李姝菀哭过,声音有点糯:“谢谢修禅哥哥。”
  杨修禅笑笑,他看了看帕子上的水痕,心想着待会儿得拿去给李奉渊看看,让他瞧瞧把自己的好妹妹吓成了什么样。
  宋静处理了侍女之事,站在庭院中训诫仆从。
  桃青看管狸奴失责,罚了三月的俸;其他在栖云院当差的一干人等,未能及时发现火势,罚一月的俸。
  比起那侍女的下场,众人只觉得庆幸。
  桃青尤甚。她知道,若非自己是李姝菀的贴身侍女,定然要挨上几棍才能了事。
  李姝菀偏头听着外头宋静训话,似在思索什么。
  过了一会儿,宋静抱着洗干净爪子的狸奴从门外进来,柳素扶着跪肿了膝盖的桃青跟在身后。
  这狸奴今日受了惊吓,眼下蜷着尾巴畏畏缩缩,看见李姝菀后,也只细细叫了一声。
  宋静想着把狸奴抱来哄一哄李姝菀,没想人已经被杨修禅哄顺了。
  他颇为感激地看了一眼杨修禅,将手里的猫抱给李姝菀:“小姐,洗干净了。”
  狸奴朝她伸出爪子,想爬她怀里躲着。可李姝菀却没有伸出手。
  她抿了抿唇,似下定了决心,同宋静道:“宋叔,你帮它找个好人家吧。”
  宋静闻言愣了一下,杨修禅也有些诧异:“这样乖的狸奴,不养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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