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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章

  可如今见身边人伤病,李奉渊俨然又是另一番心境。
  李姝菀忍得痛,却忍不住痒,夜间半梦半醒,总想伸手去挠。
  可手一动,才发觉被人握着。不紧,却又挣不开。
  李姝菀蹙着眉,抽了两下手,抽不出,难受得翻来覆去,翻上两下身,睡在一旁的李奉渊便醒了。
  月色浅淡,一片薄如浅水的月色透过床帐照进来。李奉渊睁开眼,借着这微弱的亮光看向床里侧蜷身躺着的李姝菀。
  她掀了被子,折着另一只手,想去挠肩胛发痒的伤口。
  李奉渊睡意还没散,见此手却快,一把将她的手按下来,低声劝道:“不能挠,伤口会破。”
  半夜被扰醒,他声音有些低哑,又缓又沉。
  李姝菀蹙着眉:“痒。”
  李奉渊松开她的手,搓热自己的手掌,轻轻覆在她背上的伤处。
  炙热的触感透过薄薄的衣衫,熨贴着那一片皮肉,很快痒意便散了些。
  李姝菀似觉得舒服,迷迷糊糊间,下意识把脑袋往李奉渊怀里钻,问他:“要多久才能长好?”
  这倒是把李奉渊问住了,换做他,或许要不了一月便痊愈了。
  可李姝菀身娇体弱,这已经快一月了,长出的新肉还嫩生生的。
  李奉渊闭着眼,将下颌抵在她头顶,想了想:“估摸着要两月余吧。”
  李姝菀沉默片刻,探出一只手,从他衣摆下伸进去,顺着结实的侧腰抚摸他背上的新伤。
  细腻如玉的指抚过皮肤,蹭起一片酥麻。李奉渊不由自主地绷紧了身体,片刻后,又徐徐放松下来。
  他背上这道新伤与从前在西北所受旧伤的有些不同,在家中养得精细些,伤疤没那么狰狞,也没那么硬。
  李姝菀顺着这道笔直的伤疤从下往上抚去,没摸到头,便被一道硌手的旧疤截断了。
  伤痕交错,新伤叠旧伤,李姝菀一道道抚着他的军功与过往,一言不发。
  李奉渊任由她摸了一会儿,有些受不住,低声道:“菀菀,痒。”
  李姝菀轻轻应了一声,手却没停,抚摸着他练得结实的背肌,顺着背中间微微凹陷的脊椎一寸寸缓慢往下滑,滑过后腰也不见收手。
  食指碰到裤腰,李奉渊动了动喉结,反手将她不安分的手掌拉出来,有些无奈地道:“听话。”
  李姝菀从他怀里抬起头,在昏暗的光亮里看他。
  二人盖着一床软被,身贴着身,肉贴着肉。他加快的心跳、压抑的欲望,她都感受得清清楚楚。
  李奉渊咬了下她的手指,威胁道:“再不安分,便别睡了。”
  李姝菀抽出手,不闹腾了。
  她枕在他枕头上,安静躺了一会儿,却没了睡意。
  她动也没动,李奉渊却也不知怎么察觉出来了,低声问:“睡不着?”
  李姝菀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唔”了一声。
  李奉渊也不知道怎么哄人入睡,想了想,问:“要听故事吗?”
  李姝菀来了兴致:“你会讲故事?”
  李奉渊听出她语气质疑,轻笑着道:“不太会,不过无趣的话,不是刚好催困。”
  李姝菀静默片刻,道:“那和我讲讲你在西北的事吧。”
  李奉渊没想到她会这么说,西北那几年,他不是在打仗,便是在养伤,并没多少欢声笑语可以讲给她听。
  他正思索着要讲什么趣事,忽然察觉一只手轻轻抚上了他的左腿。
  李姝菀隔着裤子触碰着他膝盖上方的伤疤,声音低若耳语:“我想知道这儿是怎么伤的。”
  怎么会跛……
  热意从眼底升起,李姝菀紧紧闭着眼,纤细的手掌轻轻盖住他腿上,而李奉渊的掌还抚在她肩胛骨处。
  寂静深夜里,二人宛如依偎着互相舔舐陈旧伤口的两只兽。
  李奉渊一时没有开口,这件事他并不想说给她听。
  可有些事只能瞒一时,久了,便会长成病根,扎根心里,叫人生痛。
  他沉默了好片刻,终于缓缓开口:“那是一个寒冷的春日……”
  第195章 番外三信
  盛齐四十三年,初春。
  周荣一行人带着伤重的李奉渊和奴隶男孩离开商人营地后,披星戴月赶往大军驻扎的营地。
  大漠无边,望不到头。路途中,李奉渊时而昏睡时而清醒,只要他一闭上眼,周荣便吓得伸手去探他的鼻息,生怕他就这么亡命途中。
  直到一行人回到军营,周荣将吊着半条命的李奉渊交到常安手里,才稍微松了口气。
  常安在军中多年,见惯了重病伤患,然而瞧见重伤之下还勉力维着两分清醒的李奉渊,仍不由得有几分惊讶。
  大漠残阳将落,营帐中烛火明亮。众人听常安的吩咐将李奉渊置于矮榻上,褪下了他一身脏污的衣裳。
  常安坐在榻边,替李奉渊擦拭过身体,迅速细致地处理过他身上轻重不一的伤口,而后从自己的医箱中取出一把锋利的短刀。
  烛灯下,银白色刀刃反射出亮光,不像是救人之物,倒像是杀人所用。
  周荣站在一旁,担忧地皱紧了眉头,他看见常安手中稳稳握着的刀,愣了一下:“常先生,这是?”
  常安神色严肃,只道了两字:“治腿。”
  他看了眼李奉渊肿胀的、被箭刃贯穿的左膝,在明亮的烛火上缓慢燎过刀身。
  李奉渊尚清醒着,他平躺榻上,望着帐顶,听见常安的话后,动了动眼珠,扫过常安手里的刀。
  常安看他一眼,取过一块用软布包着的木片,送到他嘴边:“侯爷。”
  李奉渊清楚自己的伤势,俨然也知道常安想做什么。
  他没有说话,张嘴咬住木片,闭上了眼。
  周荣这时终于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李奉渊这腿长安打算怎么治,他咽了咽喉咙,声音有点颤:“常先生,这开不得玩笑,没有别的法子了吗?”
  “箭穿肉骨,骨头碎裂在肉里,这条腿侯爷若还想走,只有这办法。”常安说着,拿刀在李奉渊的腿上比划着从何处下手,找准地方后,同放心不下的周荣道:“按住他。”
  周荣欲言又止,还想再说什么,可最后,他只能重重叹了口气,和两名将士一同上前,紧紧将李奉渊按在榻上。
  常安挪近灯烛,照亮李奉渊的左腿,低声道:“侯爷,忍住。”
  声音落下,刀身快而准地刺入李奉渊的小腿。紧接着,常安握紧刀,以缓慢得残忍的速度划开了李奉渊的腿。
  软布包裹着的木片猛然碎裂在坚硬的牙齿间,而后似有痛极而颤抖的闷哼响起,又被硬生生阻断在喉咙里。
  常安听见了这痛哼,抬眸看了面色苍白的李奉渊一眼,用铁钳夹住他膝上箭头,匀速平稳地朝外拔。
  乌黑的鲜血顺着伤处徐徐涌出,周荣察觉到掌下的身体本能地挣动了一瞬,那力道极重,几乎叫周荣脱手。
  “摁住!”常安沉声道。
  周荣咬紧了牙,下死手摁紧李奉渊的身躯,不忍地别开了眼。
  腥热的血湿了软榻,染红了刀刃,被鲜血浸透的箭头弃于地面,发出一声闷响……
  帐中明亮的烛火轻轻晃了一晃,始终未灭。
  不知何时,也不知过了多久,大漠上下了数日的雨终于停了。
  常安一刀下去,李奉渊烧了几日,也在榻上昏睡了几日。
  这段时日里,前方时而传来捷报,算得是寒春中不可多得的好消息。
  此战大胜,李奉渊领兵火烧敌军粮营之策功不可没,消息传到望京,皇上大喜,封赏的旨意连带着辎重粮草一并送至西北。
  将士战意高升,夜围篝火起舞作乐。而李奉渊封了将,却没显得多高兴。
  他伤病卧榻,不知是因伤势未愈还是生死关走过一遭,本就寡言少语的人比以往更加沉默,时而合目静坐着,不知在想什么。
  跟着从商人营地回来的那男孩被常安要了去,在他身边学着帮忙照料受伤的将士。
  常安给他取了个名字,叫雪七。
  春生草长,西北暂得安稳,大军拔营回到兀城。
  李奉渊伤势渐好,终于勉强能下床。
  这日,信使来到军中,为将士带来远方亲人寄满忧思的家书。
  周荣收到妻子的信,笑意满面地来到李奉渊的营帐,给他捎来李姝菀送来的书信。
  李奉渊腿未痊愈,还不能正常行走,正靠在床上看兵书。
  周荣将李姝菀的信给他,笑着道:“侯爷,您家中寄来的信。”
  李奉渊接过信,道了声谢,问道:“信使离开了吗?”
  周荣道:“还没,一个个被将士缠着代笔书信呢,没个几日哪走得掉。”
  他看了看李奉渊的左腿,好意问道:“您要送信回家?要不我替您拿给信使?”
  李奉渊看着手里的书信,欲言又止,他沉默片刻,道:“没有,你忙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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