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珩王带着姜晚栀离开后，御花园内的气氛一度十分尴尬。穆娜莎公主自觉没趣，又慑于珩王方才的威势，悻悻地找了个借口先行离去。其余贵女们也纷纷寻由头散开，不敢再多做停留，生怕沾染上是非。
转眼间，方才还暗流涌动的花丛旁，便只剩下了脸色依旧难看的昭王宗政昭然，以及，悄然留在一旁，将一切尽收眼底的苏雨玥。
宗政昭然站在原地，望着珩王和姜晚栀离去的方向，温润的面具彻底碎裂，眼中翻涌着屈辱、愤怒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妒恨。
“呵……”一声极轻的，带着几分了然与冷意的轻笑在他身侧响起。
宗政昭然猛地回神，收敛了外泄的情绪，恢复了几分平静，转头看向不知何时走近的苏雨玥。
“苏小姐？”他语气疏淡，带着对她一贯的审视眼神，和一丝被打扰的不悦。
苏雨玥这朵黑莲花，似乎是等待已久的机会，她上前一步，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行了一礼。
抬起头时，脸上没有寻常贵女见到皇子时的娇羞或敬畏，反而是一种近乎平等的、带着冷静分析的神态。
“昭王殿下，”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入耳，“方才之事，臣女僭越，皆已看在眼里。珩王殿下……确实太过霸道，丝毫不顾及殿下颜面。”
宗政昭然眸光微闪，审视着眼前这个与充满仇恨之心的女子，没有接话，等待她的下文。
苏雨玥迎着他的目光，继续道，语气带着一种洞察世事的冰冷：“殿下对姜小姐的心思，明眼人皆能看出几分。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如今姜小姐已被陛下赐婚珩王，殿下若再执着于旧情，非但于事无补，反而会如方才一般，徒惹羞辱，甚至……引来陛下猜忌。”
这话可谓大胆至极，几乎是在揭宗政昭然的伤疤。但他并未动怒，反而因为她说中要害而更加仔细地打量她。他知道此女，不简单。
“苏小姐到底想说什么？”宗政昭然的声音低沉了几分。
苏雨玥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近乎冷酷的弧度：“臣女想说，殿下若真想得到心中所求，光是站在原地，看着他人将珍宝夺走，是绝无可能的。有些障碍，若不除去，便永远横亘在前。”
她顿了顿，观察着宗政昭然的神色，见他并未出言呵斥，心中一定，知道自己赌对了方向。她压低了声音，如同吐信的毒蛇，一字一句道：
“殿下，珩王不倒，姜晚栀便永远只能是珩王妃。唯有让珩王失去圣心，失去权势，甚至……失去拥有她的资格，殿下您，方有机会。”
这话语中的暗示已然十分露骨。宗政昭然心中已了然，这个苏雨玥一个闺阁女子，竟敢敢对他说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言。说明他之前对她设计的布局成功了。
他死死盯着苏雨玥，仿佛要看清她皮囊下的真实意图：“苏小姐，你可知你在说什么？构陷皇子，乃是重罪！”
苏雨玥却毫无惧色，反而轻笑一声，那笑声里带着几分自嘲和决绝：“臣女自然知道。但臣女更知道，若不争不抢，便只能沦为他人砧板上的鱼肉，如同臣女之前一般，被人利用殆尽后弃如敝履。” 她指的是明王之事，宗政昭然心知肚明。
“殿下，”她目光灼灼地看着他，“臣女并非要殿下立刻做什么大逆不道之事。只是觉得，殿下身边，或许需要一些……不同于寻常幕僚的助力。一些能帮殿下看清局势，在一些关键时刻，提供一些……特别建议的人。”
她没有直接说“联手除掉珩王”，但那意思已经再明白不过。她献上的不是美色，而是计谋，是与他共同对付强大敌人的“同盟”姿态。
而她所求，显然也并非简单的男女之情，更像是……一种政治投资和未来的权力分享。
宗政昭然沉默了。他看着眼前这朵仿佛淬炼于烈火与寒冰中的“黑莲”，心中念头飞转。
此女这一世因爱生恨，心思缜密，胆大妄为，且对权力有着超乎寻常的渴望，确实是一把可以利用的利刃。更何况，她背后还有镇国公府……
虽然前世之仇他绝不会忘，但这一世，若能将她掌控在手，利用她对珩王的恨意和对权力的欲望，或许能更快地达成自己的目标。
至于之后……他眼底闪过一丝冷芒，工具用完了，自然有处置的方法。
良久，宗政昭然脸上重新浮现出那抹温润的笑容，只是这笑容深处，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幽暗和算计。
“苏小姐果然……见识不凡。”他缓缓开口，语气意味不明，“今日之言，本王记下了。宫中非议事之所，改日若有闲暇，苏小姐可来昭王府，本王收藏了几幅前朝古画，或可一同品鉴。”
这是接纳的信号，一个隐秘的同盟，在此刻初步达成。
苏雨玥心中一块大石落地，知道自己终于撬开了这扇门。她敛衽行礼，姿态恭谨，眼神却锐利如初：“臣女荣幸之至。届时，定当赴约，与殿下……好好品画。”
阳光透过花叶缝隙洒下，落在两人身上，交织着爱恨、权欲与复仇的阴谋。
…………
数日后，一辆看似普通，细看却用料讲究的青幔马车，悄无声息地停在了昭王府的侧门。苏雨玥一身素雅衣裙，发髻简单，只簪了一支白玉簪，面上覆着轻纱，在贴身婢女的搀扶下低调入府。
她被引至一间极为幽静的书房。此处并非昭王日常待客的正厅，室内陈设清雅，书籍字画林立，熏着淡淡的檀香，隔绝了外界的喧嚣。
宗政昭然早已等候在此，今日他穿着一身雨过天青色的常服，更衬得人如玉树临风。他屏退了左右，亲自烹茶，动作行云流水，姿态闲适。
“苏小姐请坐。”他抬手示意，笑容温煦，仿佛真是邀友品画的雅士。
第73章 ：各怀鬼胎
苏雨玥依言坐下，取下轻纱，露出那张清减却更显冷艳的面容。她目光扫过书房，最后落在宗政昭然身上，不卑不亢：“劳殿下久候。”
“无妨。”宗政昭然将一盏清茶推至她面前，茶香袅袅，“苏小姐那日之言，发人深省。不知今日，可有何高见，能与本王……共赏？” 他刻意在“共赏”二字上微微停顿，意有所指。
苏雨玥心领神会，知道这“画”并非真画。她并未直接切入正题，而是端起茶盏，轻轻嗅了嗅茶香，状似随意地问道：“殿下觉得，珩王殿下如今最大的倚仗是什么？”
宗政昭然眸光微动，抿了一口茶，淡淡道：“自然是圣心，以及军功。”
“不错。”苏雨玥放下茶盏，目光锐利起来，“军功卓著，使其在朝在野声望日隆，也深得陛下倚重。若要动他，便需先动摇其根基。军功……便是这根基之首。”
“哦？”宗政昭然露出愿闻其详的神色，“军功赫赫，乃是事实，如何动摇？”
“功高，亦可震主。”苏雨玥缓缓吐出几个字，声音冰冷，“殿下可知，北境虽定，但边境线漫长，小股流寇滋扰、部落摩擦从未间断。”
“若此时，有人弹劾珩王在边境安抚不力，纵容部下抢功冒进，以致边境不宁，民怨暗生……陛下会如何想？”
她顿了顿，观察着昭王的反应，继续道：“再者，珩王在军中威望过高，旧部遍布北境各军。若有人暗示，军中只知有珩王，不知有陛下……哪怕陛下此刻不信，心中难道不会埋下一根刺吗？”
宗政昭然握着茶杯的手指微微收紧。苏雨玥所言，正是他心中所想，甚至前世珩王最终失势，亦有部分此类原因。
但他没想到，苏雨玥一个深闺女子，竟对朝局军务有如此洞察，且手段如此狠辣，直指要害。
“此举……风险不小。若无实证，便是构陷。”宗政昭然谨慎道。
“自然需要‘实证’。”苏雨玥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证据可以制造，流言可以散播。边关遥远，信息不畅，真真假假，谁能立刻分辨？
只要风声一起，自有那等善于揣摩圣意、或是与珩王不睦的御史言官闻风而动。三人成虎，积毁销骨的道理，殿下比臣女更懂。”
她看着昭王，眼神灼灼：“而且，据臣女所知，家父……在兵部及北境旧部中，尚有一些说得上话的人。虽然是一些无关痛痒，但却足以引人联想的消息，或许能帮上忙。”
这才是她真正的价值所在，不仅仅是出谋划策，更是能动用镇国公府潜在的势力。
虽然父亲明确表示不掺和，但她作为嫡女，自有其渠道和方式，去影响一些事情。
宗政昭然心中震动更甚。苏雨玥的决断和所能调动的资源，都在他的预期范围。此女若用得好了，确是一大助力；但若失控，后果亦不堪设想。
他沉吟片刻，脸上重新浮现温和的笑容：“苏小姐思虑周详，见解独到，令本王茅塞顿开。只是……此事需从长计议，步步为营，切不可操之过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