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是!”
  山岚走后,凌当归出神地盯着桌案上被翻得凌乱的册表,脑海中时不时出现丁湘露和丁不弃那恨不得置他于死地的神色。半晌后,凌当归叹了一声气,揉了揉眉心和发胀酸涩的眼睛。
  陆观南做好早膳,送到东梧阁时,宋回春正蹑手蹑脚地关门出来,絮叨:“陆公子,我刚给世子换了药。世子好像一夜没睡,有些伤口又裂开了。也不知道怎么就多了一身伤,我劝了他几句,他就嫌我烦,要赶我走……”
  “他睡下了吗?”陆观南问。
  宋回春点头,“世子又累又困,已经睡着了。哎,陆公子,世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好像不怕疼似的。从前哪里会这样虐待自己?”
  宋回春走了,陆观南还在想那句话。
  他推开门,放下木食案,轻轻坐在床榻边,静静看着凌当归。
  挨了一顿打,又晚间屋顶吹风,一夜未睡,凌当归的状态很糟糕,眼窝凹陷,眼下一片乌青,疲倦与劳累像蛛丝一样缠绕着他。
  凌当归怕疼吗?当然是怕的,起初他用竹席片扎他的后颈,那个痛苦的样子不似作伪。思及此,陆观南下意识伸手,触到他的后颈,手指偏下,应该有一道伤痕。
  凌当归呼吸沉沉,完全没有察觉。
  他怕疼,却又好像毫不介意伤害自己。
  陆观南抿唇,收回右手。
  也不知过了多久,陆观南的肩膀有些酸痛,他起身又将饭菜端出去,一个人迅速吃完,然后去帮宋回春煎药。
  消息传播的速度就像随波而起的风,仅过了一夜,祁王府上上下下的人都知道了世子与曾经的平昌公府陆大公子睡在一起的事,私底下人人都在谈论。一时之间竟盖过了祁王妃突然病笃、窦侧妃上位等后宅之事。
  宋回春本不知晓,一路上听丫鬟护卫们讲,大感震惊,因此见到陆观南时,嘴巴压根合不上,内心好奇得很,犹豫再三,掂量了一下自己和陆观南的关系,还是忍不住去问了:“你和世子……?”
  陆观南扫了周围一圈,原本在偷偷看的丫鬟护卫们纷纷假装若无其事,做自己的活。
  他漫声道:“还是问世子吧,我不好说什么。”
  “噢……”
  宋回春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副心痛且同情的了然模样,“确实,世子素来三心二意,见异思迁。”
  陆观南没再说,摇着蒲扇扇去一壶苦味。
  第68章 风言
  清都第一纨绔,横行霸道、一向好女色的祁王世子凌纵,居然将手伸向了男子,成了断袖,更令人吃惊的是,伸向的男子居然是陆观南。山茶宴上,二人同睡一张床,盖一张被,在祁王府被来参加宴会的宾客们捉个正着!
  这个消息狂风骤雨一般席卷了整个清都。
  市井坊巷,人人都在谈论着这件事。
  各种夸大其词,无中生有,真真假假掺在似是而非的话语中,掀起了一阵满城风雨。真可谓是好事不出门,坏事行千里,虽说那祁王世子劣迹斑斑,毫无好事。
  吉祥带着一点点积蓄,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淹没在清都的人群当中。
  街上有许多搭着布的小棚子,招待路过的人清茶浊酒或是几个简单的小菜。吉祥给了铜钱,要了一壶茶,坐在篷布下,他这个位置刚好可以看见对面人群拥挤的酒楼里,只剩下一个摇晃脑袋的说书先生在唾沫横飞,慷慨激昂。
  说的什么,不重要。
  主要这里人来人往,四通八达,过路说的什么话他都能听见。例如此时,左边邻座的话飘进他的耳朵里。
  “听说了没?凌世子那事?”
  “当然了!整个清都,谁不知道啊!我邻居家的姨娘的小姑子的大哥是在祁王府做工的,啊哟,那天可看得清清楚楚,凌世子和陆观南都没穿衣服,两个人躺在同一张床上,世子脸色还特别红润,想都不用想,肯定是在做那种事情了!啧啧啧,真没想到,凌世子还有这种特殊癖好。”
  “更没想到的是,他居然和陆观南搞在一起了!这凌世子不是一向最讨厌陆观南吗?每次都恨不得折磨死他。我有一回亲眼所见,凌世子可是将他用一根绳子拴在马车后面,在街上策马横冲直撞,一个时辰下来,陆观南身上全都是血。”
  吉祥右边邻座的几个人探着脑袋加入了话题,两桌人就这么隔着木木喝茶的吉祥大聊特聊。
  “这就是凌世子的狠毒之处啊!那陆观南虽说是冒牌货,但毕竟当过高门贵公子,清高守礼,十七年还没有娶亲,又有洁癖,搞不好连通房丫头都没有过。而凌世子可是花月街的常客,露水情缘无数。你们瞧瞧,这凌世子多毒,将人折磨个半死后,又把人给睡了,要说惨还是陆观南惨啊。”
  “噢!”
  几人深以为然,纷纷点头赞同。
  “不过话说回来,陆观南也没什么惨的,本来就是个鸠占鹊巢的冒牌货,还百般想要陷害真少爷取而代之,要不是凌世子,他早就被平昌公府给杀了。能傍上堂堂祁王世子,至少能保住一条命。”
  “这话说得倒也没错,不过好端端的怎么只好女色的凌世子突然转向男子了?那凌世子眼光极高,可不是荤素不忌的人。”
  “哎!那可是陆观南啊!算不上‘荤素不忌’。况且我瞧着也是早有苗头。你们知道吗,那凌世子在陆府少爷的生辰宴上,亲口所说陆观南是‘粗布麻衣难掩绝色’!”
  “我觉得说不定是陆观南蓄意勾引!”
  “却也有可能啊!也只有这样,陆观南在清都才有立足之地吧。虽说名声不好听,不过保命嘛,不寒碜。就是不知道咱清高无双的陆大公子在床上会是什么样子,凌世子癖好应该挺多的,挺难伺候吧……”
  几人说着对视一笑,略显猥琐。
  “来来来,赌一把,这祁王世子是出了名的薄情寡义,见异思迁,你们说他什么时候会腻呢?到时候陆观南又是什么下场?”
  几人说得热火朝天,还真的摆出银子来赌,硬生生把忍住没打人的吉祥给挤了出去。
  吉祥回府后,一字不落地将市井里的议论告知凌当归。
  天气越来越冷,但这几日太阳不错,吃过饭,披上鹤氅的凌当归坐着轮椅,在高树下晒着稀稀疏疏落下来的阳光。
  斑驳碎影落在他的脸上,明暗相映,眉目舒展,冲淡了那几分精致和邪气,多了些许散漫与惬意。
  凌当归听到这些话,不免尴尬地扫了眼陆观南,咳了一声,故作烦恼道:“早说让你藏床底了,否则也不会传成这样。本世子的一世英名都毁了,接下来还有哪个清白姑娘愿意跟我。”
  凌当归脸不红心不跳。他哪有什么一世英名,一世臭名还差不多。
  陆观南捧着竹简,垂眸道:“藏在床底像什么话?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这话说得凌当归就不懂了,“你藏在床底,她们就不知道了啊。那么多女子,个个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总不能去翻床底把你揪出来吧?而且你不说,不发出动静,谁又知道。”
  很安静。
  凌当归在心里默数,数到十三的时候——
  “有道理,可是已经晚了。”
  冷风吹起陆观南的衣角,皂角的清香乘风飘到凌当归脸上。
  他扭头看陆观南,只见他神色淡淡。盯着看了好一会,然而陆观南眉毛都不带动一下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凌当归试图分析他的情绪,按理说被传出这样的不雅之事,陆观南该对他横眉怒目,恨之入骨,就像他刚开始穿来时那个样子。但陆观南的表情又显得太平静太若无其事了,莫非在忍辱负重?
  很有可能!凌当归越分析越觉得真相了,没错,这样才贴得上原书中男主那个腹黑、阴鸷、能屈能伸的设定。
  太辛苦了。男主心,海底针。
  凌当归打个哈欠,眼眸顿时水润,缓了刚才直勾勾盯他的干涩。
  而陆观南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握着竹简的手出了汗。
  吉祥不知道内情,但觉得凌当归和陆观南的氛围怪怪的,他又想起茶摊上的那些话,越想却是越气愤,“世子,他们说得太过分了,完全是无中生有!是赤裸裸的谣言!而且您贵为皇室之子,陛下亲弟弟祁王的嫡长子,他们怎么敢胡言乱语的!”
  “滴——获得500积分,累积7000积分。”
  突如其来的大额积分,砸在凌当归的头上,让他喜不自胜,“这是bug吧?我还啥也没干呢。”
  系统的机械音听起来都十分悦耳:“系统有自己的一套算法和标准,从原书出发,宿主干得非常好,按照原书人设,作为男主深深厌恶的死敌,跟男主闹出断袖绯闻,在第一程度上对男主是一种极致的侮辱,是一种深刻的恶心的膈应。”
  “你说得对!”
  凌当归美滋滋地想,却也莫名有一种在钻系统漏洞的心虚和刺激。
  陆观南不知道为何凌当归突然心情变好了,悄悄用余光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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