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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话事人 第91节

  现在都下午了,因为枫桥诗意是从夜色出名的,所以王老盟主非要坚持在下午送行。
  然后吃吃喝喝就能磨蹭到傍晚了,正好可以搭配夜色发表诗词。
  此时细雨又踏马的下起来了,实在太踏马的诗情画意了,就像求志园雅集那天的雨。
  王老盟主手扶船舷雕栏,在潇潇春雨中眺望枫桥,嘴里对着戚少保感慨道:
  “京师那边一直在召唤我,我本想陪你一起北上的。
  不想近期又被当权者所忌,为避免事端,只好继续继续蜷居江南了。”
  戚少保一头雾水,王盟主你又作什么妖?
  其余众人也疑惑不解,如果没记错,上一个干了你们老王家的当权者,还是历史级奸臣严嵩父子吧?
  最近谁又想干伱老人家了?不怕被你倒地碰瓷?
  王老盟主没让大家乱猜,直接亮出了答案:“那申府最近一直在针对我,不能不让人深思和惊惧。”
  众人更无语了,全苏州都知道,针对老盟主一直抢热议的人是林泰来。
  而你老盟主也定性过了,此贼乃文坛之敌也。
  这会儿你说个低调的不能再低调的申府,又是几个意思?
  却又听王老盟主长叹一声道:“如今被我发现了,申府就是林贼的黑后台。
  真是没想到,我已经六十了,还要遭遇申用嘉这种小儿辈暗中偷袭。
  甚至我一时大意,没有闪避开。”
  戚少保:“……”
  所以他不想和文人玩心眼,实在太心累了,还是教人学枪法纯粹简单。
  不对,学枪法的那个人心眼子也不少。
  王老盟主忽然转头,对文征明的孙子文元发说:“子悱,替我去向申府小儿求个情如何?
  就说我这风烛残年,经受不起风浪了,让他饶过我可好?”
  老盟主都把话说到这地步了,文元发还能怎么办?
  只能连忙答话说:“凤洲兄这是哪里话,我去申府说和一下便是。”
  申家一直是小门户,和苏州本地文艺世家没多少交情,而申时行中状元后一直在京师,也没时间回苏州搞关系。
  所以本地文化世家能跟申府真正说得上话的人,有资格说和的,算起来也不多。
  一个就是虎丘徐家,另一个就是文家的文元发。
  文元发兄弟这些文征明孙子,成功继承了文家的优秀科举基因。
  哥哥文肇祉十次乡试不中,比爷爷文征明还多败了一次。
  而弟弟文元发一辈子同样止步秀才,人到中年不敢考了,才以贡生身份去了国子监混学历。
  他们两人的父亲文彭,据说也是十次乡试不中。
  从文征明至今,这房文家祖孙三代六人,人均书画名士,加上弟子故旧,号称嘉万年间苏州文艺圈半壁江山。
  但文家三代六名士的乡试落榜总次数,最保守估计在四十次以上
  然后这时候申时行发迹了,为了结好同乡文坛半壁江山,八年前帮着文元发谋了个浙江知县的官职。
  然后只用五年,就把文元发这样一个监生出身的人,一口气从七品知县提拔到了五品同知。
  但文元发脸皮不够厚,实在不好意思这样去当官。
  结果三年前没有赴任,回家接替哥哥当文家掌门人,顺便专心培养下一代。
  所以有这些渊源和交情,文元发能跟申府说上话,王老盟主也只能请文元发去找申二公子。
  但文元发虽然口头答应了,其实心里也挺无语的。
  不是他看扁申用嘉,就申二那个跑去浙江冒名乡试还被人拆穿的“谋略”水平,能操纵得了被点评为治世之布、乱世之操的林教授?
  不过同样继承了文征明社交方面优秀基因的文元发,还是看破不说破了。
  在席位里,十二岁的小文震孟对父亲文元发说:“这王老前辈有点矫情了,父亲你还这么委屈的帮他。”
  文元发低声叱道:“闭嘴!还不都是为了你的将来铺路!
  这几日对你太放松了,回去温习三遍最新的八股文讲义!
  从衡山祖父起,我们文家三代人五十次乡试失败的耻辱,就靠你这个第四代雪耻了!”
  坐在旁边的文征明关门弟子王稚登,听到文元发的话后,对小文震孟同情的叹口气。
  只能说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还是像他这样轻松。
  换个赛道,完全放弃科举官场,走布衣山人路线也是能成功的嘛。
  王老盟主招呼着大家在甲板上入座,又开口道:“好了,不要说那些杂事了,毕竟今天都是为戚少保送行来的。”
  既然是送行,那必然是要写诗的,王稚登作为苏州本地文坛领袖,率先来了一首:
  “古寺西边路,青山满目中烛怜门外路,尘土暗江枫。”
  然后文元发谦逊的说:“家祖曾经为枫桥题过一首,我就不献丑了,今日只重温家祖的旧作好了。
  金阊西来带寒诸,策策丹枫堕烟雨……荒凉古寺烟迷芜,张继诗篇今有无?”
  众人作完诗,轮到王老盟主压阵了。
  只见老盟主看了看西斜的日头,摆出个眼神迷离的姿势,业务非常娴熟的说:“枫桥暝色隐楼船,文彩风流尽此筵”
  突然岸上有人大喝一声:“尔等这些跳梁逆党,安敢在此狂吠!”
  这声音确实很大,宛如春雷,楼船甲板上听得清清楚楚。
  但这个声音更是很耳熟,还有种魔力,让王老盟主自动的血压飙升,本来非常娴熟的吟诗技能居然被打断了。
  一定是幻觉,都踏马的送到枫桥镇了,为什么还能听到那个邪恶的声音骂街!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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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零九章 破帽遮颜过闹市
  听到声音后,楼船甲板上众人都扭头向岸上看去。
  却见岸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两伙人当街对垒,随时开打的样子。
  其实在经济高度繁荣的苏州,这种情况并不算稀奇,毕竟利益越大的地方,争执就越多。
  如果没有特殊情况,遇到了只当看戏。
  此时从楼船上看过去,右手边那伙人平平无奇,领头人是个带着东坡帽,像是个朝奉的中年人。
  但左手边那伙人的看点就十分多了,当中有二人。
  一个是孝服红颜,头簪白花却打着一把彩色的伞。其容貌美艳不亚于众名士时常见到的名妓,视觉冲击力很强。
  孝服红颜旁边另一个男子极为高大雄壮,站在人群里宛如鹤立鸡群,但带着个防雨斗笠,遮住了半张脸。
  众人对此只想吐槽,你以为挡住了半张脸,别人就认不出你是林泰来?
  在疑似林教授的雄壮男人身后,还有左右两个大号的布招子,上面都写着大字。
  右边是:“奉正讨逆,廓清文坛!”
  听说了前夜申府事件的人,对这两句都有所耳闻了,但今天现场却又多了另外两句。
  就是左边另一个大布招子上写着的:“扶申灭奸,打倒叛徒!”
  楼船上都是搞文字的,能看得出来,布招子上这几段字的气质似乎各不相同。
  有的像黄钟大吕,有的像民间俗语。
  林泰来是怎么能把这几段字,如此圆融混杂到一起的?
  东坡帽朝奉打量过对面后,果断避开雄壮男人,朝着孝服红颜质问道:
  “范寡妇!你们和义堂管区是十一都乡里,与我章元穆井水不犯河水!
  今日伱却完全不讲江湖道义,跑到枫桥镇来扫了我的场子,究竟是何道理?”
  他最近开了个私人小市场,卖鱼的那种。准备等官府把官办的横塘鱼市撤销后,直接接盘市场。
  但就在刚才,和义堂人马突然出现,把整个市场都给捣毁了。
  范娘子随手转着伞柄,答道:“今日前来,并非是为了江湖之事,而是而是为了文学”
  向来口齿利索的和义堂女当家,今日居然有点磕磕巴巴。
  旁边雄壮巨汉低声提醒说:“是文坛!”
  范娘子继续磕磕巴巴的说:“啊,对,不是文学。今日扫你章元穆的鱼市场子,是为了这个,这个苏州文坛大业”
  章元穆:“……”
  对自家鱼市为什么被扫这件事,自己已经够装傻了,没想到对方比自己还能装傻!
  为了文坛?文坛你娘个头啊,你们怎么好意思说出口的?
  而范娘子确实说不下去了,感觉在这个场合,满口文学文坛什么的也实在太羞耻了。
  她瞪了眼身旁雄壮巨汉,恼羞成怒道:“你替我说!”
  想身居幕后而不得的雄壮巨汉无奈站出来,对着章元穆喝道:“你是不是有个堂弟叫章元教,是县学生员?”
  章元穆点了点头道:“是又如何?”
  雄壮男人指了指背后的大布招子,喝问道:“认字吗?看到上面的字了吗?
  最近有逆党以文会为名,以姑苏驿为据点,大肆在苏州城活动,妄图颠覆我们苏州申阁老的相位!
  而本地有识之士联手组建了一个文社,名为更新社,以对抗这些文坛逆党!
  尤其要打击的是背叛乡邻,投靠外敌的歪风邪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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