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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话事人 第838节

  这情况连林泰来也觉得挺怪异的,叹口气道:“可真是一言难尽,反正墓志铭包在我身上了。”
  真是没想到,开春什么也没干呢,写墓志铭的业务就一个接一个的来了。
  以当今的行情,请林泰来这种级别的人物写墓志铭,一篇收费要二三百两白银。
  不过林泰来不差钱,给这些陨落的文坛巨星们免费写!
  想到这里,林泰来忧心忡忡的对王世懋说:“这些同时代的故人纷纷凋零,我很担心令兄精神受到影响,撑不住啊。
  去年离京之前,就看令兄的身体已经不大好了。”
  王世懋深深的叹口气,无能为力的说:“听天由命吧,家兄已经此生无憾了。”
  他这老哥的一生,除了青年时父亲遭遇严嵩父子陷害被斩了、老年时被林泰来欺负了几年,一辈子还能有什么遗憾?
  正当这时候,高长江冲了进来,叫道:“刚接到报丧,撰作了《本草纲目》的李时珍在老家去世了。
  据说他在病中听到《本草纲目》成功刊印,一兴奋就过去了,李家想恳请坐馆为李时珍写墓志铭。”
  林泰来听报丧听得人都麻了,又一次无语问苍天,这到底是什么鬼年份啊?写墓志铭的业务怎么这么多?
  在原本历史上,徐文长、汪道昆、吴国伦、李时珍这些与林泰来产生过直接或者间接关联的人物,很碰巧的都是在万历二十一年齐齐去世的。
  在本时空虽然受到若干蝴蝶效应影响,但去世时间仍然相差不远,结果丧讯传到林府时间撞到一起了。
  湖北比较远,林泰来就不去了;徽州那边因为徽商和原大学士许国的关系,当地人对林泰来印象很差,林泰来也就不去了。
  所以在家闲居的林泰来最终去了不算太远的绍兴府,吊唁徐文长,顺便笼络浙江帮。
  而且还有个重要意义,就是以文坛准盟主身份,为徐文长正名,正式在文坛恢复徐文长的名誉。
  这件事只有林泰来出了面,才有资格将王老盟主当年的定论修改推翻,这就是文化霸权的展示。
  刚从浙江回到家中,就见门客钱世扬急忙禀报说:“昨日有名叫周维诚的人,自称海青天女婿,急着求见君侯。”
  林泰来还挺纳闷的,海瑞的女婿找自己做什么?
  把人请了过来,就听到周维诚哀求说:“岳翁已然病入膏肓,斗胆恳请君侯前往探望,在下做牛做马以报君侯!”
  林泰来疑惑的问道:“请我去探望作甚?我又不是医士。”
  周维诚答道:“如果君侯亲自探望都不能激发岳翁的生机,那这次就真无法可施了。
  另外岳翁清醒时也有只言片语,似是想在临终前见君侯一面。”
  听到海青天又一次病入膏肓,林泰来心内五味杂陈,不禁长叹一声。
  在原本历史上,七年前海瑞就该去世了,能熬到现在也是被自己刺激的。
  但人不可能永生,终究有油尽灯枯的时候,海青天这次怕是过不去了。
  然后林泰来对左右吩咐说:“即刻去准备!我要出发,快马赶赴南京。”
  这样纯粹的人实在太少了,就去见最后一面吧,如果能赶上的话。
  再说海青天那么穷,就顺便花钱帮着把后事安排了,传到后世也是一桩美谈。
  两三日后,风尘仆仆的林泰来出现在南京城城北的都察院官舍区。
  海瑞住处是一处平平无奇的两进院,此时海瑞正在后房卧床不起,大部分时间都是昏迷状态。
  林泰来站在院中等了半个多时辰,才等到海青天清醒的时候。
  林泰来又掀开门帘进去,屋内光线昏暗。
  海青天仰面躺在榻上一动不动,翻身都没劲了,仿佛只有一双眼睛用尽了最后力气,睁开看着林泰来。
  “都退下。”海瑞开口道,这明显是对旁边伺候他的老妾和女婿说的。
  等其他人都出了屋,海瑞又对林泰来问道:“我看不懂你。”
  林泰来还想刺激一下海青天,有点不正经的答道:“我乃天上神仙下凡,凡人之躯当然看不懂。”
  海青天望着房梁,过了好一会儿,又问道:“你想做什么?”
  林泰来想了想后,答道:“救天下。”
  海瑞眼中闪过光亮,继续问道:“怎么救?”
  林泰来说:“只有我知道大致方向,但无法说清楚。
  即便说了出来,也无人相信,就当是天机不可泄漏吧。”
  海瑞忍不住指责说:“但你有时行事太坏。”
  林泰来回应道:“相信我,如果没有我,未来世道只能更坏。
  或者说,就算我是胡作非为,这世道也不会更坏了。”
  海瑞还想深入探讨一下,但油尽灯枯的他已经没有更多力气了,慢慢合上了眼睛,呼吸也渐渐停止了。
  林泰来轻轻的朝着老者鞠了个躬,走到门口,对着周维诚摇了摇头。
  而后林泰来在南京停留了半个月,出钱帮着办理后事。
  周维诚护送海青天的棺木回海南,林泰来跟着护送到了苏州,然后又写信给浙江、福建等各地官员,请求沿途照顾。
  却说林泰来将海青天送走后,还没休息几天,王世懋又从太仓州赶了过来。
  看着眼睛已经哭肿的王世懋,林泰来不祥预感立刻涌上心头。
  果然随即听到王世懋声音嘶哑的说:“从京师传来噩耗,家兄半月前病重不治。”
  林泰来沉默不语,穿越前九年时间加起来,都没这几个月送走的故人多。
  在原本历史上,王世贞四年前就去世了,本时空就算被自己逆天改命,也是没法永久延续寿命的。
  王老盟主王天官的人生终点还是到来了,和吴国伦、汪道昆、徐文长这些几十年的文坛友人和敌人,带着恩恩怨怨一起走了。
  等老盟主的棺木到了太仓州,林泰来还得亲自去主持丧事,也只有林泰来最有资格。
  看来今年上半年真是完全干不成其他事了,只有写墓志铭、吊唁、办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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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百六十五章 我是当事者
  一个多月后,文坛盟主、吏部尚书王世贞的棺椁被王士骐、王士骕两个儿子护送回太仓州弇园。
  跟着一起来的,还有王老盟主在文艺评论方面的衣钵传人胡应麟,不过现在胡应麟最重要的身份成了首辅同乡小老弟门客。
  江左文坛几乎倾巢出动,前往太仓州进行吊唁。
  丧葬事务是由林泰来亲自主持的,同时林泰来也自然而然的正式“加冕”为文坛盟主。
  所有人都清楚,随着王世贞、吴国伦、汪道昆、徐文长的齐齐陨落,以后文坛真就彻底只有一种声音了。
  展望这位林盟主在文坛的霸权,只怕比当年全盛时期的复古派还要强大。
  毕竟复古派只能在文坛赶绝异端,但在政治上却没多大作为,读书人即便不鸟复古派也还有其他出路。
  而林盟主不但能在文坛赶绝人,还能在官场上摁死人,更拥有将数百打手投射到千里之外砸别人家玻璃的实力,对文坛的统治力比复古派呈指数级增长。
  从京师南下过来的胡应麟陪着林泰来走出弇园,询问道:“关于下一任吏部天官,君侯可有提议?”
  这很明显是代表赵首辅和京师更新社来询问的,蝴蝶效应里每个人都在变,胡应麟也不再是那个只会研究“登高是古今七律第一”的学究了。
  林泰来想了想后,开口道:“如果没有更合适人选,那就让沈一贯上吧。”
  主要有四点原因,第一,沈一贯的起势源自申首辅,出身可靠,传承清白。
  第二,沈一贯年纪够老,在吏部天官位置的争夺战里,勉强能扛住清流党人那帮老资格,弥补林党严重缺少老人物的短板。
  第三,原本历史上也能证明,沈一贯和清流党人真的尿不到一个壶里去。
  第四,历史上沈一贯的战斗力还可以,能跟东林党打得有来有回,最后和东林党领袖沈鲤同归于尽。
  此时在弇园大门外的路边垂柳下,聚集着一小群人。
  林泰来随意瞅了眼,脸色就黑了下来,因为在人群中心看到了自己名义上的业师张幼于。
  只见张老师穿着穿着孝服——还是女版的,席地而坐,敲打着小鼓,口中也不知念着什么经。
  几个王家仆役站在旁边看着张老师的行为艺术,十分无可奈何。
  忽然旁边有人开口道:“听说君侯与张幼于当年在苏州城时,并称为张癫林狂?”
  胡应麟大惊失色,是谁人如此勇猛,竟然当着林泰来的面说黑历史,简直哪壶不开提哪壶!
  顺着声音转头看去,原来说话的人乃是原阁老王锡爵,此人也是太仓本地人,出现在这里并不奇怪。
  林泰来深吸一口气,答话道:“这不是我的黑历史,这是我的来时路。”
  张幼于也看到了林泰来,便招了招手,林泰来只能走过去见礼。
  “看为师今日洒意率真否?是否特别有超脱了生死、大彻大悟的气质?”张幼于问道。
  林泰来诚恳的回应说:“以后老师在外招摇现眼时,莫提我的名字,别说我是你的学生,可否?”
  张幼于:“?”
  怎么感觉这句话的套路有点熟悉?仿佛在哪本里看到过。
  一位吏部天官的逝世,必将在朝廷政治中引发重大连锁反应。
  又过了一个多月,从京师传回消息,礼部侍郎兼翰林院掌院学士沈一贯接替为吏部尚书。
  但与此同时,清流党人老资格骨干、原文选司郎中陈有年熬完资历,从巡抚任上迁为吏部右侍郎。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是利益博弈的结果。
  还有件事让人挺意外的,那就是大学士李春不再兼任实职礼部尚书,由老资格礼部左侍郎赵用贤升任礼部尚书。
  因为众所周知的缘故,这两年没人愿意当礼部尚书,所以才一直由大学士李春兼着。
  大概皇帝也乐见其成,大学士李春兼职礼部尚书,相当于和礼部尚书职务绑定了。
  而清流党人作为争国本的主力,就变得比较投鼠忌器,生怕把与礼部尚书绑定的大学士李春废了。
  毕竟礼部尚书又是国本之争的焦点人物,避无可避的那种,别人都可以躲,只有礼部尚书躲不开。
  再说赵用贤,因为“悔婚”事件被炒作后,道德上沾了污点,于是就在礼部左侍郎位置上原地踏步很多年,没什么升职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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