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会对我好?”庄少白打断他,嘴角扯出一个极淡的弧度, 笑意却未达眼底。
他既不信,也不要。
庄少白隔空看向立在一旁出神的薛宿宁,又看向满怀憧憬的裴玄墨, 他默默垂下了眸子,掩盖了眼底情绪。
所有他不喜欢的东西, 都得消失。
淅淅沥沥的小雨朦胧, 很快隐于夜色, 一道雪白的身影慢悠悠走出雨幕,他锦靴踏出,却并未踩在地面,他未打伞,雨丝却未曾近身分毫。
庄少白面无表情,信步闲庭走在雨幕, 最后在山林前停下。
林中倏地响起一阵窸窣怪响,几道诡异阴暗,散发着阴寒死气的黑影自土中钻出,聚拢成形, 声音嘶哑难听。
“少主。”
庄少白眼底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嫌恶,他冰冷的目光扫过这些由怨憎凝聚的邪祟,开口道:“你们当中有一个喜食修士七情六欲的,在哪?”
“在,少主。”一个声音雌雄莫辨的邪祟飘忽上前,空洞的眼眶里闪烁着贪婪的光,“您有何吩咐?”
庄少白负手而立,指尖漫不经心地叩击腰间玉石。
沉默弥漫,半晌,他屈指一弹一缕灵力射向邪祟,“这个人,把他七情六欲吞掉,勿要伤及性命。”
那邪祟贪婪地吸食着灵力,闻言却迟疑起来,“少主,这不伤人,如何剥离…”
庄少白废话都懒得听,五指收拢,那邪祟爆成了粉雾,余下的邪祟噤若寒蝉。
他语气森寒,“能做到吗?”
“……能。”邪祟慌忙应答。
“等等。”庄少白眼底的情绪晦暗不定,他又改了主意,“罢了,不必吞食,封死就好!”
邪祟只吐出了一个音节,就又被庄少白伸手给捏碎了,他白净的面孔上根本没有半点往日的温顺,脸上都是阴冷的戾气,他嫌弃的松了手。
“废物东西,算了我自己来。”
“滚吧。”
剩余的邪祟如蒙大赦,瞬间钻入地下消失无踪。
浓重夜色里,庄少白手上捏着从那邪祟身上夺来的能力,面无表情。
跟以前一样不好吗?若是许景昭不来仙执殿,不签什么破婚书,他本可以不用出手,不用跟以前扯上关系。
他厌恶那些邪祟,也厌恶自己的身份。
庄少白踏着湿漉漉的石径,来到裴玄墨小院外,轻轻叩响了裴玄墨的房门。
吱呀一声,房门打开。
裴玄墨看到站在雨幕里的庄少白一愣,紧接着把人拉进屋子里,有些责怪,“你出去淋雨做什么?万一生病了怎么办?”
他放下手中刻了一半的物件,拿起一块干燥的软帕塞进庄少白手里。
庄少白接过,指尖摩挲着柔软的布料,抬眼时脸上已换上惯有的浅笑:“裴师兄待我总是这般好。”
裴玄墨坐在桌前,重新拿起刻刀和那块淡紫色的暖玉,闻言抬眸。
“小时候景昭就照顾不好自己,每逢下雨必被梦魇缠住,每次都是我找到他,把他带回屋子,他体格弱,淋雨后总是会生病,我就帮他擦干再把他塞到被子里。”
想起旧事,裴玄墨眼眸越发温和,“不知南州这边的事何时能够了结,真是奇怪,南州怎会有这么多邪祟,看来又要拖些时日才能回去。”
庄少白擦拭脸颊的手顿住,捏着帕子的手攥紧,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是吗?”
裴玄墨专注于手上的东西,没有注意到庄少白的表情,随口问道:“你呢?为何下着雨还要出门,是有要事吗?”
庄少白将帕子丢到一旁,走上前来,“每逢雨夜,我也总是睡不着。”
裴玄墨闻言笑了笑,“倒是跟景昭有些像。”
庄少白状若随意地问道:“听闻许师弟跟裴师兄一起长大,不知许师弟是怎么到春隐门的?”
裴玄墨回忆道:“具体我也记不清了,好像是我父母外出历练,途径一个刚被邪祟屠戮过的小村落,在一片废墟里发现还有一个孩童,便将人带回来了。”
“那他运气可真好。”庄少白垂下了眼睛,遮住了眼底的阴鸷。
他站在裴玄墨跟前,看着裴玄墨抬手用刻刀在玉石上划下刻痕,幽幽开口,“裴师兄,你在做什么?”
裴玄墨动作未停,唇角微扬,“景昭身子弱,听说南州的暖玉灵力很足,他畏寒,我想亲手给他做个贴身戴的玉坠,能护着他些。”
他他举起那块已初具神韵的玉石,两端打磨得圆润光滑,看起来像展翅欲飞的飞鸢。
庄少白脸上的笑容碎裂,他直起身,眸中温度褪尽,“你喜欢许景昭?”
裴玄墨放下玉石,莫名想起许景昭的眉眼,眼底闪过一丝笑意。
“我与景昭幼年相识,来仙执殿之前,算是我看着长大的,我不喜欢看他受伤,不忍看他难过,这是喜欢吗?”
他吐出一口气,坚定开口,“是喜欢。”
“说来愧疚,景昭为了我远来仙执殿,他那么喜欢我,可我当时竟对他如此苛刻……”
庄少白掐着自己的掌心,身上气势控制不住地攀升。
他当然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可他没想到,自从许景昭来了之后,自己对裴玄墨的控制就越来越弱,以往裴玄墨总会先考虑他,现在……
裴玄墨察觉到身侧气息的异常,抬头看他,“庄师弟,你怎么了?”
庄少白脸色阴沉,连一点伪装的笑都勾不出来,他面无表情地问,“倘若我说,我不想你娶许景昭呢?”
裴玄墨眉心紧锁,脸上十分无奈,“少白,别闹了。”
说完,他正色道:“我幼年发誓,说过要护他一世周全,可近来却屡屡毁诺,这次我不会食言了。”
庄少白声音冷凝,“仅仅因为一个承诺?”
“非也,是我跟他两情相悦。”
裴玄墨语气坚定,他看向庄少白,“少白,以后你莫要开这种玩笑话了。”
庄少白看着裴玄墨,心脏仿佛被压缩,滔天的怒意瞬间席卷胸腔。
对许景昭有承诺,要护许景昭一生一世,接许景昭进春隐门,幼年相识,婚约在册……那自己算什么?
庄少白心里越来越愤怒。
哐当!疾风骤然撞开正对两人的窗户,冰冷的雨水裹挟着冷意涌入,屋里摆件被风扫落地面,发出破碎声响。
裴玄墨眼疾手快护住桌面上未雕完的暖玉,旋即起身冲向窗边,去关窗子。
在他关窗的瞬间,庄少白冰冷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裴师兄。”
“嗯?”裴玄墨转头。
庄少白抬起了手,掌心笼在裴玄墨面前,手中凝起一块黑雾,手心一扯,便将裴玄墨的六感情根扯了出来。
他望着手里的东西,有种想要毁去的冲动。
庄少白的眸子越来越阴沉,最终,他在那六感情根上下了禁制,封印了裴玄墨几分情感,他松了手,情根重回裴玄墨的眉心。
庄少白眸色深深,盯着裴玄墨的眼睛,“你厌恶许景昭,讨厌父母之命,你根本就不想跟他签下婚书,我说的对吗?”
裴玄墨的眼眸挣扎了下,很快又沉寂下去。
庄少白收手,捂住嘴角,他冒着风险隐藏身份,压制修为来到仙执殿,不允许任何人破坏他跟裴玄墨现在的状态。
许景昭是有些麻烦,但解决起来也并不算难。
他摊开手,掌心有些血丝,他怕宴微尘发现他的身份,一直压制着自己的修为,反噬而已,并不重要。
夜色浓郁,窗外昏沉。
桌角上琉璃玉兰泛着冰冷的光泽,浅淡的玉兰香在屋内蔓延,桌面上烛火昏暗,屋里残光黯淡。
床帘未落,只有一层轻薄的鲛纱隔挡光线,里面的人影朦胧。
宴微尘走近,轻薄鲛纱帘子无声分隔两侧,他站在床榻边,瞧着睡正熟的人。
不太白懒懒抬眸,看见是宴微尘,轻嗤一声,转了转身子继续窝在许景昭心口。
许景昭闭着眼帘,脸颊陷进柔软的枕头,墨发铺散,脸颊红润,嘴角微张,睡得毫无防备。
宴微尘的视线在许景昭饱满的唇瓣上停留一瞬,紧接着伸手,将不太白拎起丢去床尾。
“嘶——”
不太白愤愤起身,尾巴尖重重拍了拍床面,许景昭眼睫颤动,似乎有苏醒的迹象。
宴微尘抬手点在许景昭眉心,许景昭呼吸又渐渐平稳。
不太白挑衅地吐了吐信子,钻进许景昭的衣襟,紧贴着许景昭内里肌肤睡觉。
宴微尘淡漠地瞥了它一眼,没再管它。
他在床沿坐下,指尖虚虚搭在许景昭的手腕,温和的灵力顺着经脉细细温养许景昭的丹田,温养那丹田内孱弱的灵力根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