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1221：“来这边。”
他们绕到建筑后方，发现了一扇半开的窗户。
少年正坐在一张椅子上，对面是两位警察，日光灯照在黑背心的少年脸上，他倔强地低着头，手指时不时抠着自己的牛仔裤。
“又是你，阿坤。”
中年警察陈叔叹了口气，转头向旁边的新人小李解释：“这孩子我认识……”
“他叫江坤，未成年，今年16岁。”
迟迟听到对方今年只有16岁，对1221小声道：“我还以为他已经成年，十八九岁了，没想到他只是长得有点着急。”
“你礼貌吗？”1221改口道，“算了，对这种人也用不着礼貌。”
“父亲是旷工，前几年矿难没抢救过来，母亲改嫁去了别的地方，补偿金都付了他奶奶的医药费和住疗养院的费用。”老陈道。
小李咋舌：“那他现在跟哪个监护人一起住？”
“自己住他家的老平房。”老陈压低声音，“他妈带着一半补偿金走了，他奶奶身体也越来越差了，他辍学去做工以后，老是爱跟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
阿坤突然抬头，眼里闪着怒火：“要你多嘴？”
老陈一拍桌子：“你注意一下言行，我是替你爸难过，你爸是个正直的老实人，看到儿子变成这样得多失望？”
“我爸失不失望也不用着你来管！”
阿坤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双手握拳，压抑的愤怒爆发出来。
小李见状赶紧上前按住少年肩膀：“坐下！老实点！”
“阿坤，你以为你这样是在讨生活吗？你这样做根本就是胡闹。”老陈重重叹了口气，带着恨铁不成钢的疲惫，“听我说，你还年轻，不能往绝路上走，趁早回去上学吧，别当什么街头混混。”
阿坤胸膛剧烈起伏，坐了回去，死死盯着墙角，一副说什么都听不进去的样子。
冷光打在那张写满叛逆的脸上，显出色厉内荏的脆弱。
窗外的小猫将一切都看得听得清清楚楚：“怎么办1221，他看起来一点都不听劝，说不定下次还会做坏事。”
“是啊，他需要钱嘛。”1221说，“像这样的边缘少年是最容易误入歧途的，只是几句说教和责怪，很难让他改正。”
“我们得阻止他。”迟迟语气坚定，“不能让他再这样下去。”
“我们又能做什么呢？”1221担忧道，“连人类都劝不动他，小猫就更难做到了。”
屋里的闻讯告一段落，老陈无奈地摇了摇头，开始填写文件，语气恢复了公事公办的冷静。
“看在你未成年，家里情况特殊，还有赃物找回，人家受害者不追究了，但是，你依旧是偷窃未遂，还有翻墙和损坏他人财物的事。”
小李说：“根据规定，决定对你处以六十个小时的社区服务，还有必须连续四个周末都要去青少年辅导中心参加法律和生命教育课程。”
处罚条款阿坤听不进去，但他听到了“社区服务”和“教育课程”脸上就带上烦躁。
迟迟对1221道：“我们要监督他，让他好好劳动好好去上课。”
夜已深，等到对方从警局出来，小猫也从窗边跟上对方的脚步。
对方在路灯下站了一会儿，望着九份的沿途红灯笼发了会儿呆，夜风吹过来，他把胳膊环在胸前取暖，转身朝另一条路走去。
迟迟保持距离跟在后面，1221说：“他现在走的是汽车路，也不知道是要回家还是要去哪。”
“跟过去看看吧。”
少年走得不快，时不时还停下看一眼屏幕碎了道裂痕的旧手机，走到一家便利店外停下脚步。
迟迟连忙躲在店铺外的垃圾桶后面观察：“他难道又要做坏事？”
1221：“刚从警局出来，应该不会这么短的时间里就想二进宫吧。”
所幸对方只是在店外徘徊，摸了摸口袋，从里面掏出几个硬币数了数，最后还是没进去。
迟迟跟着对方走到民生街，街景变得不一样了，没有了观光区的精致，更像是本地人居住的地方，没有了观光游客，门口摆放着拖鞋，偶尔还传来哪家住户锅铲碰撞的声响。
阿坤低着头，拐了几拐，进了更窄的巷子。
巷子两侧是紧挨着的低矮平房，墙壁上还有水渍和苔藓的痕迹。
“这里叫隆云街，这个社区都以联排平房为主。”1221说。
迟迟看着对方终于推开一扇生锈的铁门，外面街道上的路灯忽明忽暗，他掏出钥匙，费劲地转动了好几下才传来一声钝响。
小猫见对方侧身进去，咣当一声把门带上，进了黑暗中的屋子。
迟迟从废弃的破木箱跳上围墙，望向院子里面。
院子不大，甚至称不上是个院子，更像一小块被围墙和屋子围起来的狭小空间，角落怼着一些蒙尘的破烂木头家具。
角落有根铁丝，上面孤零零地挂了几件衣物，大都是些简易的背心和运动裤。
“他还没吃东西，应该饿了。”迟迟道，“不知道他家里有没有吃的。”
“管他呢，我们在这里等着，看他会不会乖乖去参加社区服务就好了，他敢做偷东西那种事，饿几顿也是应该的。”
迟迟也知道自己应该这么想，做错事活该受罚。
“如果不是奶奶生病，花钱的地方多，他拿到的补偿金和社会福利，应该不会过得这么差，所以他还是孝顺的，不能完全把他当成坏人。”
小猫原本只当对方是个讨厌的混小子，现在看到这些，又感觉心情沉了下去。
过了一会儿，对方叼着一片吐司面包出来，一口就塞了一整片面包，另一只手胡乱把晾着的衣物扯下来，带回屋里。
迟迟在外面蹲了两天。
这两天里她跟1221还在隆云街溜达了一下，顺便监督对方，阿坤除了中间去了趟附近的桌球店干跑腿工作，其余时间都在家里，还算老实。
周六一早，对方就被社区服务的人叫醒。
迟迟看着对方套上橙色的志愿者背心，领了巨大的黑色垃圾袋和一把长夹子，臭着脸走到沙滩上。
被指定的社区服务地点是基隆港外侧一片对外开放的海滩，他需要参与净滩活动——沿着海岸线捡拾哪些被游客遗弃的或者被潮水冲上岸的垃圾。
看着一眼望不到头的海岸，还有散落在各处的塑料瓶、废弃垃圾，阿坤嘴里嘟嘟囔囔骂了句脏话，带着没睡醒的烦躁。
“没钱挣，干白工，烦……”
跟九份山城不同，海边更加开阔，这里的海水颜色跟迟迟在前两个旅行地看到的又有些不一样。
灰蓝色的海水在薄雾中涨潮，码头还有几艘巨大的货轮停在远处。
起重机已经开始工作，将彩色的集装箱从船上吊起，稳稳地放在码头上，像在堆叠积木。
清晨海风很大，吹得迟迟胸毛都朝一边飞起来，她蹲在防波堤上，看被海浪冲上岸的透明水母和在水洼里吐泡泡的小螃蟹。
穿着橙色背心的志愿者在沙滩上十分显眼。
阿坤机械性地捡着垃圾，看样子不情不愿，干活效率极低。
迟迟跳下防波堤，悄无声息地走到对方身边，在沙滩上踩出几道梅花印，小猫低下头，把对方自动忽略的小半片渔网碎片叼起来，叼进耷拉在沙子上的垃圾袋里。
对方拿着夹子的手顿了顿，转头疑惑地看过来。
瞧见身上花色分明的小猫后，脸上的烦躁消了一半，他皱起眉头，似乎在回忆什么。
“你看起来有点眼熟。”
“我这两天躲得这么好都被他发现了？”迟迟惊讶道。
“你忘了，他偷钱包跑路那天晚上，你跟他在同一个墙上，你还帮忙给警察指路来着，他可能早就看见你了。”1221说。
迟迟连忙跳开，跟对方拉开距离：“他不会报复我吧。”
1221：“害怕你还帮他捡垃圾？我们回去趴着看看海吧，这里风景可真不错。”
“这里垃圾这么多，还是帮他们一起捡吧。”迟迟重新低下头去，扒拉埋在沙子里的废塑料片，“反正我们在海滩上捡垃圾很有经验。”
小猫加入进捡垃圾的队伍中，她总能看到被阿坤忽略的垃圾，有些她能捡的，迟迟就自己捡，有些她叼不起来的，她就朝阿坤叫一声，让对方重新回来捡。
有了她这个小小“监工”在，对方想偷懒都没机会偷懒。
到了中午吃饭时间，阿坤负责的这一片沙滩竟然成了所有人中最干净的一个。
对方扔下夹子去便利店买了份便当，在防波堤找了个远离人群的地方坐下，埋头苦吃，吃相很是凶猛，把最便宜的便当吃出了美味的样子。
迟迟看都看饿了，不由得舔了舔嘴唇。
正想去其他人那里碰碰运气，看看有没有食物，刚才还在大口扒饭的少年停下筷子，看了她一眼，似乎在纠结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