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好吧，我带你去。”
这次院子里的树变成了橄榄树，迟迟没有跳上墙头，而是从敞开一道缝隙的门里走了进去。
小猫鬼被拦在门外，声音细弱道：“我进不去。”
迟迟：“你在外面等我。”
院子里依旧安静，更加空旷，对方背对着门口，搭在扶手边缘的手指苍白修长，在降临的低垂夜幕中，迟迟低头所能看到的范围，都是对方的影子。
迟迟走近，在轮椅旁停下脚步。
直到对方伸出手。
迟迟跳到对方腿上：“你不是1221说的那种早就被设定好程序的‘npc’吧，它总是不告诉我你到底是谁。”
对方静默不言。
“其实我来是有件事想问你。”
迟迟抬起头，看到对方侧脸洒下银屑似的月光：“你知道，怎么才能找回记忆吗？”
屋里时钟敲出的微弱响声，像时间轻轻滴落。
过了很久，久到迟迟以为他或许不会开口，对方却用微凉的手轻轻抚过她背上翘起来一缕的毛毛。
“失去记忆不一定是坏事……”
“如果记忆里有很多痛苦。”
这话让迟迟愣住了。
她从来没想过这种情况，如果记忆中痛苦的部分更多，忘记就会更好吗？
“但是。”迟迟试图看清对方的神色，“不管是痛苦还是幸福，都是非常重要的记忆，所有记忆都忘记了，那曾经的幸福不也消失了吗？”
“只有忘掉过去，才能向前。”
“不。”
蜜糖色的眼睛带着直白的执着：“忘记本身就是一件悲伤的事，尤其是清楚地知道自己忘记了，像弄丢了生命中最重要的部分。”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拥有全部的记忆，好的坏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总感觉少了点什么。”
空气带上几分重量，迟迟感受到无处不在的潮湿气息，让她放轻了呼吸。
她转过头看了一眼还等在门外的小猫鬼和系统：“它还有想见的人，你帮帮它吧。”
小猫鬼怯生生地飘了起来，眼巴巴地看向院子里面。
“阿纳菲街。”
阿纳菲街？
短短几个字，像是打开线索的钥匙。
他们要找的人在阿纳菲街。
第49章 圣托里尼篇（3） 在这个世界的锚点。……
迟迟听懂了对方的提示, 但这条街，就是她去过的那条街？
她也是在那条街不远处看到的小猫鬼，没想到, 对方徘徊的地方离真正要找的人比想象中还要近。
“我们一家一家找。”迟迟对小猫鬼说。
真要找起人来, 街道就比先前随意溜达的时候要费时不少，迟迟想到每天下午都会去广场喂猫的阿姨，先带小猫鬼去了罗拉的院子。
院门关着，里面没人，迟迟跳上墙头朝屋子里看了一眼, 看到了走动的人影。
她叫来小猫鬼, 从围墙上跳下去, 找了个合适的角度跟对方一起观察里面干家务的人类：“怎么样, 你感觉一下，是不是她？”
小猫鬼飘到迟迟身边，蓝色的独眼认真地凝视着罗拉。
“我要找的人不是她。”
虽然有点失望, 但也算排除了一个选项。
看到小猫鬼有点失落的表情，迟迟安慰对方：“没关系，我们继续找, 还有很多家呢。”
这条街虽然看起来住了许多户人家, 有些院门紧锁门窗也关着你，很快就能被排除，一连又拜访了几个院子, 小猫鬼越来越沮丧。
迟迟的心也跟着一点点沉下去。
眼看已经来到阿纳菲街的尽头, 剩下的人家所剩无几, 就在迟迟要怀疑某个指引时，她们走到了巷子末端。
深蓝色的，油漆有点剥落的院门前没有落锁, 迟迟带对方走近，院子里依旧凌乱，胡乱涂抹的画作堆在一起，有股淡淡的松节油味道。
卧室窗帘紧闭，没看到客厅里有人的身影。
迟迟跳到窗前，看到了陈设简单的客厅，角落依旧摆着画框，画框上是空白的画布。
小猫打眼一看就顿住脚步，对小猫鬼道：“我觉得我们应该找到了。”
靠墙的小边几上铺着一块干净的蕾丝布，上面有一个黑色相框，照片里，一只纯白的，只有一只湛蓝眼睛的小猫正歪着头看过来。
照片前还放着一个陶瓷碗，碗里盛满了猫粮，旁边是几个被玩得有些旧了的毛球和绑着羽毛的逗猫棒。
加上几根低矮的蜡烛，布置成了一个小小的小猫灵堂。
“那是……我吗？”
小猫鬼透过窗户也看到了里面的景象：“我的照片，我以前玩过的玩具。”
对方望着那张照片，呆呆地看着，沉默了很久，迟迟问：“你想起什么了吗？”
“我想起来了。”
小猫鬼眼巴巴地看着曾经再熟悉不过的院子和家：“我的主人喜欢画画，我遇到她那天下着雨，很冷，我被几只猫堵在这条街里，眼睛也疼得厉害，她撑着伞跑出来帮我赶走了那些猫。”
对方身影微微动了动，像是回到了以前。
“她蹲下来摸我，没有嫌弃我脏，也不觉得我只有一只眼睛很奇怪，她的手，很温暖，她用衣服把我裹起来去了医院。”
“后来我就在这里住下了。”它的目光移到屋子里。
“她画画的时候我就趴在旁边玩，或者晒太阳，她有时候会画到很晚，我就睡在旁边陪她，等她放下笔就会把我抱到卧室里一起睡……”
小猫鬼声音低了下去：“没过几年，我又生病了，这次病得很重。”
“我看东西越来越模糊，吃不下饭，她陪我的时间比以前久，我很开心，但是眼泪会打湿我的毛毛，我又不开心了。”
“再后来……我就死了。”
迟迟听得心情十分沉重：“你打算怎么办，要留在这里吗？”
小猫鬼点点头：“虽然她现在看不到我，也听不见我的声音，但是我想就这么安静地跟她待着。”
“好，那你有需要帮忙的事就来找我，我就在上次那颗柠檬树在的楼顶等你。”
迟迟看着小猫鬼半透明的身影穿过门内，融进卧室。
她收回目光，把空间留给他们，自己灵巧地跳上围墙，沿着熟悉的路线回到那片可以俯瞰街景的屋顶。
迟迟找了个背风的角落趴下，望着远处的蓝色，对1221道：“它见到了想见的人，记忆就找回来了，真的有这么神奇吗？”
光球在她身边轻轻旋转：“它的记忆只是短暂地丢失，只要回到最熟悉的环境，看到熟悉的人，被封印的画面就会自然而然重新浮现了。”
“简单来说，有些东西就是钥匙，可能是它记忆里的柠檬香气、长头发、和跟人类一起玩耍的片段。”
迟迟若有所思。
“为什么我想不起来。”蜜糖色眼睛小猫有点惆怅，“我没有家可以回吗？”
她遇见系统之前的记忆，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到哪里去，心里只有一些模糊的感觉，关于温暖和陪伴，却没有具体的画面。
光球凝滞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开口：“其实，‘他’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
“什么？”迟迟疑惑道。
“有些记忆不适合快乐自由的小猫，所以有没有也不重要，说不定没有才能活得更轻松呢？”
“你们怎么说一样的话。”迟迟闷闷道，把脸埋进爪子里，“我不觉得轻松，我觉得很迷茫。”
本来还只是偶尔的少少的迷茫，在遇到小猫鬼，听到对方的事之后，那个小洞就越来越大。
她抬起头看向1221：“它知道自己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虽然快要消失了，但记忆存在，也是踏实的。”
“环游世界很好，能认识不同的人看不同的风景很快乐，但是我总感觉有人在等我，或者没有人在等我，是我在等什么，这种感觉一点也不轻松。”
“对不起。”1221老老实实道，“是我没有站在你的角度思考。”
迟迟摇摇头。
以前她只是单纯作为小猫体验生活，现在她接触的人类越来越多，了解的情感也越来越丰富，对这个世界从观察到融入，这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缺少了什么。
就不想只当这个世界的过客了。
“我明白。”1221散发着稳定温暖的光，“你不是对现状不满意，只是想找回你在这个世界的锚点。”
迟迟用力点了点头，尾巴无意识地拍打在脚旁。
她明白什么是联结和归属以后，就在思考自己旅行结束之后的事，她要在哪里落脚，哪里会让她真正地停下来。
“或许，我应该——”问问他。
“迟迟。”
迟迟抬起头，小猫鬼焦急地飘到她面前，声音断断续续：“我主人她看到了我之前挠过的画板，她又在哭。”
“她眼睛做过手术，不能哭太久，如果眼睛坏了，她就画不了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