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他幽蓝的眼眸盛满了冬日无籍的风，不够响亮，却足够令人发冷。
在此之前，从来没有见过他用这样的神色注视他。
黎星野怔了怔，顿时觉得哑口。
往日在联邦会议上从来都是能言善辩、气场十足的黎上将好像骤然间矮了半截。
他沉默了一下，桀骜的眉眼也耷拉着。
“当初上将进入这场无趣的攻略游戏，难道不也是因为你上级随口交代给你的工作任务？”
余淮也挣回手，转头看向他，“甚至包括你所谓的帮我离开这里，依托的也不过是你在我身上发现的价值，借此来促成了联邦和游戏方的合作关系。”
这样的事实暴露在对话中时，便显得尤其的冷血，让一段关系变得尤其的僵持。
但余淮也并不在意，甚至刻意的将他们之间的矛盾放在了表面。
黎星野顿了下，“……这是宋时琛告诉你的？”
余淮也摇摇头，坦白道：“不是，这是我自己获取到的东西，我的大脑似乎得到了非同一般的开发，数据获取能力已经非我能够控制的范围，所以我才问你，是不是给我加了什么特别的东西。”
他特意提到，“这种改变是上次我碰见你时开始的。”
黎星野缓缓道：“你就这么直白的告诉我，不担心我对你做些什么吗？”
余淮也反问：“你会对我做什么吗？”
他甚至弯了弯唇，眼眸平和地看着他。
……他是故意的。
黎星野抿了抿唇，不知道今天之前自己会不会，但npc方才那不轻不重的质问落在他身上时，自己好似也被上了一层道德的枷锁。
他平淡的视线好似无形的审判似的，让人有点难以直视。
黎上将垂了垂眼皮，说道：“那是军方的流动域网，会让你删除的数……记忆恢复。”
余淮也嗯了一声，“除此之外，没有了？”
黎星野：“没有了。”
他凝视着他垂落的发尾，道：“我没有骗你。”
现在的弟弟好像恢复了一点当初的模样，没有了方才底气十足的气势汹汹。
余淮也摇摇头，摸了摸侧颈的咬口，“你们原本预计什么时候将我迁移出去？”
“生日宴之后。”
黎星野目光稍抬，望向他微微敞开的领口。
教授白皙清透的皮肤上多了一点鲜红的咬痕，将原本的暗红色吻痕遮去，看起来让人舒心不少。
“联邦不会对你做什么的，哪怕是作为研究对象，你拥有了自主的意识，就享用联邦人民的权益，和祁颂远那个只会画饼的是不一样的。”黎星野抿了抿唇，再次强调，“淮也哥，我没有骗你。”
余淮也更相信自己的直觉和现有情况的判断，他没有执着于让男孩相信他的不安，叹息道：“星野，我很久不见了，我不是很想和你吵架。”
黎星野沉默了下，在看到碍眼的好感值已然跌到不知哪个层级的时候。
“我也没想吵。”他说。
余淮也盯着他失落的眉峰，道：“和我说说生日宴的事情吧。”
黎星野嘴唇动了动，将自己知道的事情和盘托出。
余淮也和母亲的生日撞在一块，每年他们的生日都会大办一场，在此之前，余淮也还真的没有想过，母亲的生日会是一场星网网民的狂欢。
他甚至有些怀疑早前认识的一些伙伴也是玩家。
话题引开，那种沉闷的死寂似乎消失了许多。
黎星野心头松了些，稍稍靠近，却见面色平和的教授不经意地便错开了他的手，他抓了个空。
窗外丝丝缕缕的风拍打在他的手背，不见日光的温度，只有秋风寒凉。
黎星野收回手，低声，“淮也哥有什么喜欢的东西吗？”
余淮也：“生日宴那天你也会来？”
黎星野眼神望着他，很轻地点了下头，“联邦其实有很多很漂亮的地方，淮也哥过完生日可以去看看，我可以做你的导游。”
显而易见，他并没有打算放弃原先的计划，哪怕余淮也表达了明确的拒绝。
余淮也笑了下，并没有说什么，“我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东西，星野如果能够过来为我庆生，我会很高兴。”
黎星野攥了攥空荡荡的手，神色稍敛，看向他，“你当初答应我的交往，是因为发现了我的身份，所以才故意接近吗？”
过往的回忆倏地涌上心头，才让人隐隐发现他当时的反应其实有些不对。
但黎星野毕竟没有和人谈过恋爱，也没有和谁交往过，所以也没有当即察觉。
余淮也：“星野，我不喜欢将这些混为一谈。”
黎星野死寂沉沉的心好似又恢复了一点生机，不是因为重新燃起希望的攻略任务，而是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因素，他自己也说不清的情绪。
他往前进了一步，缩短了余淮也刻意拉开的距离，低下脑袋，用教授一向喜欢的姿态，拥住他，像上一次两人吵架时一样，脑袋埋进他的肩窝，闷声道：“那我们和好可不可以？”
余淮也：“我没有生你的气，星野。”
“那你和祁颂远分手，和我一起去联邦。”
“不行。”
“为什么？”
“星野，我不会和你去联邦，也不会和你继续之前的关系。”
“……为什么？”他似是不解，又或许有点愤懑。
“维持交往关系的意义是什么？你难道还想继续攻略我吗？又或者你还想再一次清空我的记忆，将祁颂远所作所为重复一次？”
“我没有！”
余淮也便顺势沉默了一瞬，在口袋内的手机震动响起时。
这个点打过来的，还是特殊的手机铃声，是谁不言而喻。
还没有拿出，男孩便压住他的手，冷硬地将他的手和手机一起塞回了口袋。
“不许接他电话。”他声音忽然冷了下来，却不是那种令人害怕的冷，好似张牙舞爪的野兽背后其实仅仅是一个脆弱的纸人，一戳就破。
余淮也将手机放回口袋中，没碰。
黎星野攥着他纤细的腕骨，几乎是从牙缝里面挤出来一般，“你爱上他了是不是？”
余淮也任由他抱着，目光落在窗外和那天在一中有几分相似的清凌凌的树影，心头微微一动。
而后，他抬手，很轻地揉了揉他的脑袋。
黎星野感受着他动作的温柔，却也被他在温柔之中推远，包括此刻温和的语调，“星野，我从一中图书馆出来的时候，祁颂远给我发了你和齐老师的对话视频。”
久未的记忆重新浮现脑海，在此情此景之下，如似被质问。
但他的语气却仅仅形同陈述。
抱着他的大狗身形微微僵硬，层层起来的气势又弱了下去，“我和老师说的不是真话，只是，只是要面子而已，你不要放在心上。”
庆幸这里是无人问津的狭小的休息室，而不是在众人皆知的大堂。
脱口而出的挽留让人下意识感到极为的羞耻。
黎上将极高傲的自尊让人有些许不自在，他只是拼命的说服自己是因为任务，是的，对的，只是因为任务。
“不是因为这个，”余淮也的记忆里，那一段记忆是黑白的情绪颜色，和色彩丰富的记忆段不同，或许称得上是一段糟糕的记忆。
他说着，多了一点难以自持的叹息，“你那天走的太急也太快，那几天也没有得到你的消息，有点遗憾，没有来得及和你道别。”
男孩拥住他的力气似乎更紧了一些，他无声舔舐着方才咬出来的伤口，小声道：“淮也哥对不起。”
“你没有对不起我，星野，”余淮也语气平和，“但我确实没有办法完完全全的再信任你。”
这大约是骄傲自持的黎上将头一次称得上低头的态度道歉，但得来的结果是毫无留情的打脸。
黎星野沉默了下，磨了磨牙，不回话了。
余淮也同样不再出声，静静看着窗外摇曳的树影和逐渐平移的日光。
半晌。
男孩出声：“你答应过我，试用期是三个月的。”
这口不择言的卑微口吻脱口而出时，黎星野自己也稍稍愣了一下。
他甚至不敢深思这代表了什么。
明明仅仅是一个任务而已，砸了就砸了。
自己难道是在祈求一个npc重新爱上他吗？
在他愣神期间，余淮也拨开了他的手，从他怀里退开，并没有回应他方才的话，只是无声与他对视了数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