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搬文阁>书库>综合其它>独占高枝> 第106章

第106章

  裴序神色不变,拱手道:“老太爷过誉。晚辈此番南下,查的是河工贪墨,不想意外牵出金陵城外私矿一案。袁守备勾结崔氏,私占矿藏,奴役百姓,其罪当诛。此案已成倾覆之势,恳请老太爷明断,助晚辈一臂之力,揭开金陵这桩大案的真相,还天下一个清明。"
  “清明?”谢崇安像听了什么笑话一般,伏案笑得乐不可支,许久才道:“崔氏倒了,自会有张氏、李氏填上这窟窿。至于崔氏攀的那根高枝……”
  “只要天家对三殿下还有几分眷顾怜惜,你们眼下所做的一切,纵然惊天动地,也不过是让本就浑浊的水更加混沌几分,难以撼动真正的根基。”
  他摇头,重新靠回凭几,好似笑累了,眯着眼睛,神色倦怠,“净秋的事,烦劳少卿费心了。老夫虽不才,还有些微末之力,会竭力找回她。其他的……谢家无意卷入。”
  裴序眉头微蹙,正欲再言,孟令窈先开了口,“老太爷,令窈只是一介小小女子,不懂那些深谋远虑。只是,我曾亲眼所见,城外那座矿洞里锁着被强掳去的百姓,他们如同牲口一般,被压榨至死,弃如敝履,一具倒下了,便有新的被拖进去。那些人里,有您当年主持开仓赈济活下来的灾民,也有您督修运河时,安顿好的良家子弟。您当年拼着一身胆气为他们争命,如今……”
  她顿了顿,目光灼灼,“难道就眼睁睁看着崔氏、袁守备之流,将您昔日护下的人命碾作血泥,窃国肥私?您一生所求的‘为生民立命’,岂容这般践踏?”
  谢崇安握着凭几的手,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他的脸颊肌肉不易察觉地抽动了一下,沉默良久,他松开手指,再度端起茶盏,不疾不徐抿了一口,“小丫头,你可知‘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道理?蛀虫是除也除不尽的,谢家只求偏安,不想再徒劳了。”
  书房陷入沉寂,数息后,裴序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如同惊雷,“静嫔娘娘,已有孕两月有余。”
  谢老太爷手中的那盏茶,杯盖与杯沿相碰,发出一声极轻的“叮”,他抬首,眼中迸发出前所未有的锐利光芒,死死盯住裴序,“少卿,可莫要胡言。”
  “我是否胡言,老太爷心知肚明。”裴序不闪不避,回应着他的注视,“谢家此时,便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崔氏不倒,其势煊赫,便是三皇子登顶的倚仗。
  一个年富力强又野心勃勃的皇子,如何能容得下一个拥有谢家血脉,更兼谢大将军为其母家舅父、手握重兵的皇子?
  崔氏不倒、三皇子势大,静嫔母子就是插在三皇子心口的尖刀,是他的眼中钉、肉中刺,唯欲除之而后快。
  唯有扳倒崔氏,削弱三皇子到无力他顾的地步,这对母子才有一线生机。
  也是谢家更进一步的指望。
  书房中陷入更长久的静默。
  谢崇安唇线抿成平直一线,唯尾处轻轻抽动,肩胛绷得笔直,像一张拉满的弓,连带着颈侧血脉偾张起伏。
  蓦地,他深吸一口气,肩背如群山崩摧般松弛下来。抬眸时眼底已是一片沉静,仿佛方才所有波澜都沉入水底。
  “说吧,要老夫如何做?”
  回程路上,孟令窈格外沉默,眼睛盯着车厢中某一点,似在神游。
  裴序偏头看了她好几眼,都未曾得到半点关注。没忍住伸手捏了捏她指尖,“窈窈,在想什么?”
  孟令窈眨了下眼,动作轻缓,慢吞吞道:“我在想,谢老太爷到底是何时动摇的?”
  “窈窈以为?”
  孟令窈想了想,半晌,嗤了一声。
  “老狐狸。”
  -----------------------
  作者有话说:谢老太爷:老狐狸
  雁子:中狐狸
  窈窈:小狐狸
  □□:奶狐狸
  (灵感来源:thh老师[狗头叼玫瑰])
  第96章 嫁衣 “他们皆不及我。”
  日光透过雕花窗棂, 洒在铺陈开的华美衣料上。
  赵如萱立在等人高的铜镜前,一身大红嫁衣如流霞泻地,金线绣出的鸾凤穿花图案在光下熠熠生辉, 映得她面容娇艳, 眼神却有些飘忽, 心不在焉似的。
  “如萱, 怎么了?”方氏温柔的声音响起。婆母说身子不适, 陪小姑子试嫁衣的活计就落到了她这个长嫂身上。
  赵如萱恍然回神,摇了摇头。
  方氏闻言, 不再多问,只安静上前, 纤长的手指细致地为她抚平衣襟处的褶皱, 动作轻柔恭顺,低垂的眼睫掩去了所有情绪。
  “嫂子……”赵如萱忽然唤了一声,又顿住了, 欲言又止。
  方氏抬眸, 目光温婉如水,“可是觉得哪里不妥?”
  “没、没什么。”赵如萱摇头, 没忍住叹了口气, “只是觉得,这京城,近来未免太静了些。”
  方氏动作未停, 依旧专注地整理着嫁衣繁复的云肩, 语气平和,“秋日宴歇,各家都在预备着入冬事宜。过些时日,自然就热闹了。”
  赵如萱侧头看了一眼文静贤淑的嫂子, 心头那股莫名的烦闷愈发浓重了。
  她从前哪里觉得京城安静过?
  那时节,她日日同林云舒、素馨县主结伴,春日赏花,夏日泛舟,秋日赏菊,冬日观雪,各家轮流做东的雅集、游园会一年四季不断,热闹得很。
  可如今……林云舒入了宫,成了文贵人。素馨县主好不容易解了禁足,不想……
  思绪至此,如同被冷风吹过,让她打了个寒噤。
  庆王胆大包天,竟谋害了二皇子!
  圣上念及皇室体面,未曾声张,赐了一壶毒酒,送庆王夫妇悄无声息上了路。对外宣称是庆王世子早夭,庆王夫妇日日心伤,忧愤暴毙。
  至于素馨县主……圣上冷冷甩下一句“为人女不能体察父母,实为大不孝”,令她禁足府中思过。
  这一次,圣上并未说禁足多久。
  赵如萱心里清楚得很——那或许就是一辈子了。
  庆王夫妇的丧仪办得极其简陋,连停灵的灵堂都寒酸得紧。京中有头有脸的人家都心知肚明其中缘由,自然无人上赶着去触这霉头,前来吊唁的寥寥无几,多是敷衍了事。
  赵如萱念及与素馨县主从前的姐妹情谊,还是硬着头皮上了门。那日天色阴沉,风里都带着肃杀之意。
  她在灵堂上了香,瞥见素馨县主跪在蒲团上,一身素麻孝服,面容憔悴,却木着一张脸,眼神空洞,辨不出悲喜。
  赵如萱走上前去,轻声道:“素馨,节哀……”
  话音未落,素馨县主却猛地抬起头来,那双曾经盈盈如水的眸子此刻冷得像淬了冰的刀子,死死盯着她,声音嘶哑,“你……到底有没有对她动手?”
  赵如萱一愣,“什么?”
  “孟令窈!”素馨县主咬牙切齿地吐出这个名字,“你不是说厌恶她入骨,要为你母亲报仇吗?你动手了没有?”
  赵如萱被问得一头雾水,半晌才想起来,当初在崔府,孟令窈确实让她母亲当众失了颜面,她气不过,也确实咬牙发过狠,还拉着三皇子打算上门给她点颜色瞧瞧。
  可后来…后来也不知怎么的,孟令窈三言两语就哄得她转了心思,早把什么报复忘得一干二净。
  对上素馨县主那近乎癫狂的眼神,她没好意思说实情,只含糊道:“我……我还没来得及动手,她就躲去金陵了,一直没回来……”
  “呵……”素馨县主忽然笑了,那笑容冰冷刺骨,“就知道指望不上你。还好…还好我早有准备……”
  她喃喃自语,“她以为,去了金陵就没事了吗?”
  她说这话时的神情,让赵如萱浑身发冷,如坠冰窖。
  那感觉就像在花园里赏花,远远瞧见一朵娇嫩无辜的芍药开得正好,满心欢喜地走近了,俯身去闻,却骤然发现花朵底下盘踞着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正冷冷地、恶意满满地盯着自己。
  赵如萱不敢再多待,匆匆告辞离去。自那之后,她再未见过素馨县主。
  “如萱,这套赤金镶红宝的头面,是三皇子特地遣人送来的,可还入眼?”
  方氏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她手中托着个紫檀木盒,里面珠光宝气,尽是宫中为三皇子大婚备下的珍品。
  赵如萱目光掠过那些璀璨首饰,有些意兴阑珊,抬手接过,在镜前比了比,总觉得好像差了点什么,说不上来的不对劲。
  她换上了另一套稍显素雅的珍珠头面,侧头问道:“嫂子,你看这套如何?”
  方氏仔细端详片刻,微微颔首,温声道:“都好看。三殿下见了,定然喜欢。”
  赵如萱听了这话,唇角终于扬起一丝真心的笑意。
  是了,三皇子那般疼她、宠她,她穿什么他都会觉得好看的。想到这里,心头的郁结似乎散开了些。
  心头略过些许遗憾,要是孟令窈在就好了。
  这女人成天花枝招展,最会打扮,眼睛又刁,她若在,定能说出个一二。
  |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uijian/tianzuozhihe/">天作之合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