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杨梦回看着她:“小朋友,不要太自私。”
  三言两语陈万怡就知道自己说不过杨梦回,她转而看向许一,看过去的同时,一滴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往下落。
  这可把旁边的杨梦回吓坏了,手足无措地挠了挠头,赶紧道歉:“不是,我刚刚说的话也没那么严重吧,你别哭啊。”
  许一见状,在桌子上抽了一张纸,递过去。
  陈万怡接过纸巾,委屈地将眼泪擦掉,楚楚可怜地看着许一,带着哭腔道:“姐姐,我求求你,你能不能不要把她带走,我父母前几天出车祸去世了,至今没有找到凶手,家里的钱也花光了,我现在身无分文,没有亲人,没有朋友,身边只剩下忆安了,她现在是我唯一的依靠……”
  “姐姐,我求求你行行好,你们只是在这里待一年,可是我和忆安本来应该还有好多年,可以做很久很久的朋友,你们来了之后,全变了,她已经变得不再是她……”
  陈万怡哭得梨花带雨,眼尾泛着红:“姐姐,你忍心吗?”
  “忆安很聪明,就算没有你们的帮助,我也会和她离开这里,我有一技之长,我们可以养活自己。”
  “没有她我不行的……”
  说到这,两人才知道陈万怡来找她们的原因,谁都没有预知未来的本领,天灾人祸,避无可避,而一场车祸带走了她的双亲,可偏偏……两人都是苦命之人。
  许一看着眼前的女孩,良久,开口道:“我尊重忆安的决定,不会勉强她做任何事。”
  “只是,我曾经给过她希望,现在如果亲口告诉她我不能带她走,你觉得她能接受这样的结果吗?”
  “这么多年,你知道她是怎么一路走来的吗?”
  “我不信你不知道。”
  房间里一片寂静,早晨的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将陈万怡浅色的眼球映得越发透明,她身体微微发着颤,坐在凳子上几乎撑不住。
  杨梦回不忍,扶了她一下。
  “姐姐,你们教她几年级的课程?”女孩脆生生地问。
  “初一的课程,”许一眉眼微皱,忍不住问道,“怎么了?”
  陈万怡却不回答,表情有一瞬间的凝滞,似是想明白什么,一边哭一边笑,自言自语:“原来是这样……”
  两人蹙眉看着她。
  “姐姐,如果你不知道忆安前几年发生的事可以去问问校长,她辍学以后有两个老师教过她,你觉得她学了这些年,为什么还在学习初一的知识?”
  “你觉得她真的只是单纯地想学习吗?”
  “忆安学习那么好,怎么可能这些年连初一的课程都没学完。”
  杨梦回察觉哪里不对:“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陈万怡笑得有些恶劣:“如果你了解她这个人就知道,她一直在骗你们。”
  眼见着两人陷入沉默,她继续说:“许老师,你真的会在没有弄清楚一个人的性情之前,安心地带她走吗?”
  许一不想承认,自己确实因为她的话乱了思绪,过往接触的人如果不是真的,那到底真实的江忆安是什么样的。
  她无法想象,一个可以为了学习废寝忘食的人为什么要一遍遍学习初一的知识,生生浪费了这么多年的时光,让自己停留在七年之前。
  “没用的,”她抬起头,冷淡地看着陈万怡,“我和她相处将近一年,知道她是一个怎样的人,我相信自己的眼光。”
  “我会尊重忆安的想法,如果她决定留下来,我不会做任何劝阻。”
  陈万怡苍白的脸颊在晨起的阳光下近乎透明,她冷眼看着许一,小声嘟囔:“就是因为忆安不同意,我才来找你们,没想到你们也……”
  她撑着身体站起来,脚下一软,眼看要往前倒去。
  许一下意识去搀扶,却瞥见陈万怡手腕处一抹红。
  她还想看清什么,陈万怡已经挣脱开,不带感情地瞪着她,表情凶狠地说:“你们会后悔的!”
  随后,推开门跑了出去。
  杨梦回跟着站起来,许一追到门口,对陈万怡突如其来的最后一句话,心中总有些不安,视线落在女孩绑着透明蕾丝的手腕上。
  第50章 除草(6)
  陈万怡来找她的事,导致许一这几天一直睡不好,常常半夜惊醒,醒来之后,怎么也睡不着,有时甚至睁着眼睛到天亮。
  而杨梦回心就比她大,一个未成年的孩子怕她做什么,能闯出多大的祸,甚至还评价她:你怎么变得这么多愁善感了。
  直到某一天,她看到宿舍门口的那块石头上放了一块砖,许一仔细瞧了眼,确定是近期新放的,于是好奇地走过去,将红砖拿了起来。
  果真,在下面发现一张纸条。
  纸条上是熟悉又整洁的字迹:姐姐,听说陈万怡找过你,不用担心我,有些事我需要亲自去解决,以后我在家门口的矮石上放一块砖,就证明我是安全的。
  她不知道江忆安何时察觉的,但看了纸条上的留言,确实松了一口气。
  于是,每天下午回来的时候,她总会习惯性地往马路另一头看,如信中人所说,每天傍晚,那里都会放一块不同的砖作为信号。
  有时是红砖,有时是青砖,有时是一整块,有时又是半块。
  ……
  时间不知不觉又过去一个月。
  六月开始升温,正是庄稼生长的好时候,瓦罐村的人们带着凉帽,脖子上挂着毛巾,在地里挥汗如雨,常常能看到地头的树阴下,人们坐在地上,背后汗涔涔,脸上挂着湿漉漉的汗珠,时不时高声聊几句。
  说的话无非就是今年的庄稼长得怎么样,多少天不下雨,都快枯死了,地里缺水,准备在河边架上抽水机浇水。
  那天,杨梦回和许一下班回来,见她习惯性地往江忆安的家那边看去,而这次不同以往,许一看了许久,甚至皱着眉头往前走了几步。
  然而,她神情严肃地盯着一处,像是确定什么,随即二话不说就快步往那边走。
  “依依,你去干嘛,”杨梦回一头雾水,也跟着追上去:“你等等我。”
  很快,两人来到江忆安家门口,许一看着矮石上和昨天同样的红砖,刚要进去,就听到院子里传来陈明的谩骂声。
  “该死的,江忆安又去哪了,一回来就不见人影,是不是又去找那老师了……”
  不一会,陈俊杰小心翼翼的声音响起:“有个人把她叫出去了,说有事找她……”
  陈明不屑地问:“谁找她,还有人找她,看来是我给她断得还不够干净,不会是那个许一和杨梦回吧,她们还敢来?”
  陈俊杰小声解释:“不是,是那个父母出车祸死了的……”
  顿时,院子里鸦雀无声,陈明“嘁”了一声,本想骂几句,但斯人已逝,最后口下留情,没有说什么。
  他刚想回屋,一转身,就见门口无声无息站着两个人。
  “操——”他被吓了一跳。
  “老师……”陈俊杰率先反应过来,眼睛一亮,刚想过去,就被陈明一把揪住领口,给拽了回来。
  “小兔崽子,看到老师这么开心,看到你老子什么时候这么开心过?”
  陈俊杰被拽了一个踉跄,只能哭丧着脸站在原地。
  许一站在门口没有动,看着陈俊杰问:“你姐姐什么时候出去的?”
  陈俊杰刚想回答,却被陈明半路打断:“她什么时候出去跟你有什么关系?”
  “别想拐带我闺女。”
  许一严肃地看着陈明,冷冷道:“等她死了,这么多年你就白养了。”
  此话一出,原本还要嚷嚷的人立刻安静下来,有些结巴道:“你、你说什么呢,咒忆安死,你怎么不去死。”
  这下连一旁的杨梦回也懵了,不知道许一为什么这么说,同样一脸惊诧地看着她。
  许一冷笑,自然知道陈明并不是好心关心江忆安的安危,只是为了他自己罢了。
  她又看向陈俊杰,缓了缓语气问:“你知道陈万怡家在哪吗,以前你姐姐经常和她去哪玩?”
  陈俊杰生下来的时候,两家早就因为钱的事情闹掰了,褚贵枝或许知道,自从她嫁到这里之后,一开始的几年,陈万怡背着她母亲偷偷来找过江忆安,可是,现在褚贵枝不在。
  不过,许一还是抱着一丝希望。
  但陈俊杰对着她摇摇头:“老师,我不知道……”
  杨梦回心急地问:“依依,到底怎么了?”
  ……
  河堤两岸,杨柳依依,天气晴朗,万里无云。
  瓦罐村这座桥是十几年前村里人合力修建的,承载经年岁月,到如今已经成了一座危桥。
  不过,这几年听说上面在招商,新桥修建已经提上日程。
  大概在三年或者五年后。
  桥两侧水泥栏杆上的白漆刷了一遍又一遍,不知道今天又从哪里开了口子,陈万怡和江忆安站在这道只有一根钢筋遮挡的栏杆旁,脚下便是离她们只有七八米距离湍急的河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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