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他注视着我胳膊上的输液管,声线冰冷。
“你到底想要折磨谁?”
“……”
我低着头,捏着衣服,指甲发疼,几乎要把纽扣生生抠下来。
他会讨厌我吗?
漫长的沉默过后,斑硬邦邦地把削得坑坑洼洼的苹果摁在桌子上,冷着脸生气地离开了。
他连与我告别都忘记了。
苹果被他压得稀烂,我一点点将碎渣捡起来吃掉,尝不出味道,苦苦的,像在嚼木头。
我总是让我的朋友和家人伤心。为什么我找不到正确的,让所有人都高兴的选项?
是因为我是庸才?
是不会发芽的坏掉的种子?是漫天星辰中,无法发亮的那一颗?
是让人失望的蠢货。
我把脑袋埋进被子里,捂着嘴流了一会儿眼泪。
斑一向刚愎自用,不在乎其他人的意见。加派人手时能来询问我的想法,提供人选,已经极为罕见,是放低姿态的做法。却被我生硬地拒绝了。
那之后,他果然不再过问这件事了。带土提议要来看看进度,也被他冷着脸拦下。
或许,我的确让斑深深地失望了。
“惨白的脸色配上浓浓的黑眼圈,简直变成大熊猫了。”明美用漂亮的美甲划着咖啡杯的杯壁,心不在焉地说,“每天就像幽灵一样在公司里面飘荡。每个人都劝你休息,你总是嘴上答应,实际根本不听。有够固执的,把自己逼得太紧了啊笨蛋。”
“毕竟是这么重要的项目……”我认真地说,“带土先生和斑先生那么相信我,我不想让他们再对我失望。”
职场里复杂的规则有很多,我这样的新人上手大型项目的负责人是很容易被诟病的。
如果我搞砸了,会影响到作为决策者的斑和带土的威信。
所谓连带效应,不外如是。
职场如战场,是讲究硬实力的地方。只有尽力做到最好,身后的质疑声才会消失。
“那也是公司的项目,”明美冷酷地说,“你也太傻了吧。搞砸了大不了跳槽。”
我张大嘴巴,呆滞地看着明美:“……欸?!”还可以这样吗?!
那我之前那么焦虑辛苦,加班到深夜,每天失眠是在……?!不行,不能往这个方向深思!
“但、但是斑和带土是我的朋友!”我努力思考着,cpu开始冒烟,“把相信自己的朋友丢下不太好吧?”
明美差点被气笑了:“白痴!那些人没一个把你当朋友!某两个虎视眈眈的肉食系混蛋就差把狗链拴你脖子上了!我和爱理之前还打赌过:谁会第一个忍不住出手。”
“欸……?”
“说到底,都是你纵容的错——谁会给普通朋友送这么贵的项链啊,”明美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款式还那么暧昧。对方百分百会误解的……什么好人住到你家里照顾你,我说迟钝也要有个限度。被吃掉了我可不管你。”
但是这件事的受益者,应该是我才对?
明美可能对鼬有误解吧。
多亏了鼬和佐助的督促,我的一日三餐才正常起来,冰箱里的速食面早就被丢掉了,就算偷偷再买也会不翼而飞。鼬不会出言斥责我,但不赞成的目光令人坐立难安。
佐助会顺路送我上班,通勤路上,我努力和冒冷气的宇智波牌制冷空调打好关系,最近也渐渐能聊上几句了。每天有鼬做好的午餐便当,即使冷掉了也十分美味,一到午休时间就很期待。
想要勉强自己熬夜的时候会被强行抱到床上。一个人偷偷躲在卫生间哗啦哗啦放着水,捂着脸崩溃哭完以后会有甜甜的糖水吃,还有热毛巾敷眼睛。生活没有那么紧绷了,不知不觉间,用药的剂量也在减少。
对方付出了这么多,我的回礼只是一条昂贵的项链,说起来还是我太狡猾无耻了。
“啊,不过……”她不知想到什么,又坏笑起来,将喝完的咖啡纸杯丢进垃圾桶,“挺想看总裁大人回国以后,发现你被别的家伙骗走了的表情。他那种眼高于顶的傲慢男人因为嫉妒发狂的样子真是想象不出来,有趣,想看。记得拍照发给我。”
明美甩掉斑先生以后好像因爱成恨了,真可怕。
“如果我能拍到的话……”我说,“前辈和能乐师们接洽得还顺利吗?”
明美皱了皱眉:“有几个讨人厌的家伙。不过不会耽误进度的,你就安心吧。”
我信任明美的能力。
我们在门口告别,明美临走前看了眼天空,皱着眉回过头来问我:“这里是一直都有这么多乌鸦吗?”
天边盘旋着红眼的乌鸦,有几只远远落在河岸边逐水嬉戏,梳理羽毛。
我回忆了片刻:“好像我来这里之后就有了……”
我是不是有吸引黑色小动物的能力呢?小黑猫也好,乌鸦也好,最近几个月,身边总能看见这些动物。
明美搓了搓胳膊:“阴森森的,难怪我和你说话时感觉一直被什么冷冰冰的东西盯着……真瘆人。”
我歪了脑袋:“有吗?”
明美:“……你这家伙该不会连这个都习惯了吧?平时到底是被多少双眼睛盯着看啊,真恐怖。”
她情不自禁打了个寒颤,疑神疑鬼地裹紧外套,急匆匆对我挥了挥手就离开了。临走前,给我留了一盒在银座排长队的,最近超网红的甜品店的甜甜圈。
“不是特意给你买的,”明美说,“刚好我要拍照上传ins。吃了会长胖,但是拍完照丢掉又很浪费,你帮我解决掉。”
“好的好的,”我连连点头,拼命咽口水,“谢谢前辈!”
甜甜圈散发着诱人的甜香,每一个的款式都十分可爱,令人食指大动。
我临时决定把甜甜圈当作加餐来吃,鼬做的午餐要吃,甜甜圈也要吃。我的胃部在此刻是潜力无限的。
我咬着甜甜圈去倒茶,路上遇到工人们和同事和我打招呼,一转眼,一盒甜甜圈就分得差不多了。
走到后台的时候,我停下脚步。
往常这里总是很喧闹,此时却不知怎么鸦雀无声。路过一个搬东西的工人,我拦下他询问。
“好像是有人来了,具体的我也不清楚。”他给我指了下方向,我对他道了谢。
他重新搬着箱子离开,走了几步又退回来。
我疑惑地看着他。
“无论是谁来了,都不能取代您!”
他用了敬语,神情十分认真严肃。接着重新离开了。
这家伙,我记得我刚来这里的时候,他把我当做空气,语气激烈地说我是“瞎指挥的门外汉”“指手画脚的外行人”,连招呼都不和我打。
这段时间,在我拿着工程图上蹿下跳找他们领队吵架、啊不,讨论时,有几次看到他在背后深深地看着我,对上我的视线,会不自然地把头转过去。
不知不觉间,他已经转变了这么多了啊。变得有礼貌了呢。
但为什么要对我说这种奇怪的话?
总公司要派人来取代我了吗?斑没有和我说过这件事。
又或者,斑还在对我生气当中,不想理我。
我还以为他在群组里发语音就是和我和好了呢……果然不能把所有人都当成鸣人看待啊!
佐助也好,斑也好,姓宇智波的家伙怎么都这么难懂啊!总是莫名其妙就惹他们生气。好不容易哄好了,一句话说错又晴转雨,凶巴巴地对我摆臭脸,恶狠狠地把我当解压玩具捏来咬去泄愤。
不明白他们在想什么,头好痛,好辛苦……真希望能有个好感度值显示在宇智波们的脑袋旁边,方便我选择能加好感度的选项。
我有些惴惴不安地看着工人离去的背影,深呼吸几口,将甜甜圈盒子合起来,鼓起勇气朝那个临时工作间走过去。
因为只是临时使用,隔音效果一般,靠近时,我听见低沉而充满威严的声音,冷酷地训斥着什么。
从门外就能感受到那股压迫感,令人呼吸困难。
我还以为是宇智波斑在里面,但当我把手按在门把手上时,那声音就像发现了什么似的,倏然停住了。
下一秒钟,门自己打开了。
我看见一屋子噤若寒蝉、如临大敌的人,都是这段时间的共事者。其中有几个平时目中无人、谁也不服的家伙,此刻正用衣袖偷偷擦着脑门上的冷汗,对我投来感激的目光。
我:?
带土正站在我面前,几乎要撑裂窄窄的门框,猩红色的独眼居高临下俯视着我的头顶。嗓音甜蜜,语气惊喜。
“哎呀,是给人家送甜甜圈来了吗?真体贴,好孩子好孩子!我知道喔,这么长时间没有见面,你一定想我想到茶饭不思、寝食难安……呵呵呵……”
带土脸上那枚橘黄色的漩涡面具,还挺像盒子里最后剩下的那个甜甜圈的。
他本人的表现比甜甜圈还要甜腻一百倍,宛如遇到闺蜜的、热情娇俏的女高中生,伸出与甜腻娇羞声音迥然不同的健硕臂膀,用力抱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