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酒精上头的大脑忽然冒出个绝顶聪明的主意:去云顶开个六位数的房!
就这么干!开个房,然后给靳雪至发那种乱七八糟的匿名暧昧约炮短信,好好欺负这只坏猫……恐怖的是他真这么干了。
醒了酒的迟灼呆坐着,面如死灰,盯着自己的手机。
天塌得明明白白。
他盯着手机里显示“已送达”的消息提醒,抓着头发,徒劳地渴望这时候来一道雷,或者举着铁锹的靳雪至也行,把他的天灵盖劈开。
……他用去自首吗。
什么罪名啊,恶意勾引联邦公职人员吗。
自首找谁。
找靳雪至吗??
这个绝顶恐怖的念头让迟灼失魂落魄,一整个下午都像个幽灵一样在自己的大楼里飘来荡去。
深夜。
迟董终于下定了决心。
云巅天际,那个豪华的六位数云顶套房里,迟灼穿了最好的西装、打了最喜欢的(靳雪至送的)格子领带,坐得老老实实,两只手放在膝盖上。
他身边放着三份文件:检讨书,自己举报自己的检举信,以防那个非常渺茫的万一的遗书。
还有手机,手机里是证明这一切都和靳雪至绝对无关的测谎仪录像,迟灼赌咒发誓这一切都是他自己喝酒喝昏了头,怀恨在心,蓄意报复前夫,污蔑抹黑靳雪至,和靳检察官绝无关系。
他把心含在嗓子里,就这么在套房的床上忐忑地坐了一宿……还好,还好。
靳雪至没来。
检查署的调查组也没来。
唯一来的是个有点古怪的新服务生,和他一样眼神飘忽、和他一样僵硬尴尬,和他一样根本不知道该干什么……最后两个人面面相觑。
服务生推的餐车不小心勾住了他的裤脚。
迟灼跪在地上,和服务生一起,脑袋碰着脑袋,倒霉催的解决了十分钟和翘起的薄铁皮缠绵着宁死不分开的裤脚……总算解开了。
可怜的瘦巴巴的新手服务生,大概吓坏了,低着头,话也不敢说。
迟灼胡乱塞给了他一大堆钞票当小费,大概有几千块,把人打发走了。
一整夜都再没人来。
坐到晨光熹微,太阳照进来,还是这样。
迟灼终于松了口气,苦中作乐地想……大概是被当成骚扰短信了吧?
迟灼咬着腮帮酸溜溜地腹诽,靳大检察官那么高的位子,多少人想攀扯,手机一定每天都被这种垃圾短信塞得满满当当,说不定看都懒得看就删掉了……
那靳雪至也好。
迟灼强硬地这么蛮不讲理地宣判,靳雪至最好,好到无可救药,别扭成这样还知道给他买蛋糕。
还给他送了胶带粘的狗尾巴草和小黄花。
多漂亮,迟灼找人把它做成干花了,藏在办公室抽屉最深的那个可怜巴巴的小角落。
早晚有天……他也要给靳雪至送一束花。
迟灼在那天憋坏了,和那个萍水相逢的、一看就是新来的服务生愤愤嘀咕。
他有个特别喜欢的坏猫,早晚有一天,他要给那只猫送花。
要九百九十九朵玫瑰。
要把刺都摘掉,花瓣要沾着露水,一眼就特别有气势的,要气势汹汹、铺天盖地的红,把那张苍白冰冷的脸也染成一个颜色。
要明目张胆、昭告天下。
他要让靳雪至那只笨猫好好看清楚,什么叫二婚,老房子着火。
他要把靳雪至在玫瑰花瓣上欺负得喵喵叫。
……服务生被他吓得瞪圆了眼睛,是什么颜色的眼睛?他记不太清了,灯光很暗。
记不清了。
迟灼又扳着靳雪至的手指头……非要他回忆第四个生日。
三百六十四天前,他们的第四个离婚纪念日,是三百六十四天吧?迟灼回忆了下日期。
是。
他明天就又过生日了。
不得不说那个生日比起前几个,过得挺不好的。
因为靳雪至住院了。
被人寻仇——靳检察官那个不要命的办案法,当然会被人寻仇,迟灼生气的不是这个——毕竟离婚之前,他就已经因为这个和靳雪至吵过八百场架、火冒三丈、焦头烂额,气死过一万次了。
他气的是靳雪至。
他神通广大的靳检察官。
三天前被人恶意投毒,大出血送医抢救,进icu躺了二十四小时,吓得迟灼满世界给他找特效药……三天后就要出差。
靳雪至,要,出差。
要去什么出事故的黑煤矿巡查。
检查署是一不小心死绝了就剩靳雪至一个活人了吗?!?
迟灼第一次没顺着靳雪至的意思,反正他们已经离婚了,靳雪至还能对他怎么样?他想怎么干就怎么干。
靳大检查官刚出院,强迫护士给自己打了双倍的营养针和止痛剂,青白着一张脸,按着手背上渗血的针孔,尽力稳着脚步……前脚上了辆来接自己的车。
后脚就被一块浸满乙-醚的软布捂了鼻子。
……靳雪至醒了以后,他们爆发了大概是这十年来最激烈的一次争吵。
迟灼不想翻旧账。
不想揪着这只猫强迫他回忆,那天靳雪至到底说了多少绝情话。
迟灼简直被他骂成了一个为富不仁、冷血无情、对社会毫无责任感的狗屎资本家……好吧,也不能说靳雪至就是完全骂错了。
但迟灼当时是真的很受伤。
他就要带靳雪至去他刚租的的海边别墅度假怎么了!?
迟灼被迫把车刹停在一处荒滩上,摘了口罩、帽子,狠狠摔在副驾,拽开安全带,赤红着眼睛把这只找死的病猫狠狠按在后座上。
“我就是不在乎别人什么样怎么了?!?”他承认他是真被靳雪至伤到了,耳边嗡嗡作响,心脏像被剜了一块,“对,我为富不仁,我冷血,我没有感情——靳雪至,咱俩九年了,你才知道是吗?”
“你要是不想要这条命了,就劳驾您明明白白和我说一声,我再也不管你了好吧!”
他死死攥着靳雪至的手腕,剧烈喘息,恶狠狠盯着这个混蛋,靳雪至的手背又开始流血,苍白皮肤下的腕骨硌得他疼得要死。
靳雪至都快把自己熬死了!!!
他现在把靳雪至绑上直升机算了!去他妈的金融市场,去他妈的检查署,他要把靳雪至锁起来,逼着这只不知死活的猫和他在荒岛上过一辈子。
靳雪至恨他一辈子。
那也是一辈子。
“我姓迟不是吗?和你亲手送进监狱的、你最恨的那些混账王八蛋一样,我也流着他们的血。”
“你也恨我对吧?”
“在你眼里,我和他们从来都是一路货色,没有区别,是吧?辛苦你了靳大检查官,忍着恶心和我在一起这么久……”
他气得头昏脑涨,浑身发抖:“那场车祸我就该……”
“死”字被发着抖的手死死捂住了。
……迟灼还没发完脾气呢。
他茫然地停下,看着比他还抢先发抖、抢先掉泪、抢先死死抱紧他好像受了天大委屈的猫。
他的身体当了叛徒,背叛了他,他的胳膊僵硬地抬起来,轻轻环抱住靳雪至。
“不是。”靳雪至的嗓子好哑,“阿灼。”
靳雪至乖乖地喵喵道歉:“对不起。”
“对不起,我气昏头了,说了重话。”靳雪至被他抱着摸他的脸,“对不起,阿灼,你好。”
他的猫笨拙地急红了眼睛地哄他:“你好。”
……靳雪至已经被那个该死的地方折磨得连句像样的软话都不会说,翻来覆去,只会用急到失血的嘴唇,磕磕绊绊地哑声重复“你好”。
而他居然就这么没出息地真的消了气。
哈哈。
迟灼绝望地想。
天生一对。
他自暴自弃地闭嘴,把靳雪至往怀里抱进去,搂得更紧,手掌轻轻抚摸笨猫僵硬的后背。
他低头,听靳雪至哑着嗓子、磕磕巴巴地解释,着急是因为那个坍塌的黑煤矿砸死了七条命。
这还仅仅是上报的,不知道有没有隐瞒,不知道……有没有更多人,被埋在里面。
靳雪至必须去,而且必须及时赶到,否则那些畜生会沆瀣一气……那个煤矿就要被封上了。
里面可能还有活人。
迟灼听的皱紧眉。
他也就剩一张嘴吼得厉害,又不是真的拿人命不当回事,他听明白了靳雪至的意思,打电话找了有航线的直升机:“航班赶不及了,我送你去,只早不晚。”
“你睡一觉。”迟灼给靳雪至看约好的回信,轻轻摸他的头发,“靳雪至……求你了,什么都不耽误,你睡一觉。”
靳雪至摇头。
他还有一大堆报上来的资料要看,不能睡,不能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