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八只没来得及遛晚场,哼唧了一宿,失落睡觉的狗。
以及一份措辞辛辣尖刻,嘲讽原青枫“连焦虑性胃病都不懂”的阴阳怪气邮件。
不对劲。
不对劲。
厉别明合上笔记本电脑,忽然觉得胃疼。
他干什么了??
/
沈不弃还是没挑中喜欢的退场方式。
系统有点发愁,离开跳跳狗和摇摇马提醒他:即使什么也不选,贺鸣蝉的身体还是会无法阻止地慢慢变弱的,精力会流失,会睡得越来越久,记忆也会消散。
因为基础数据在被回收了。
「也不是特别合理吧。」沈部长提出自己的看法,「人家活得好好的,干什么非要把数据删掉呢?」
贺鸣蝉开开心心过他的日子,种他的花,在彻底碍不着司柏谦的地方过得爽翻幸福上天。
又不耽误司柏谦升职加薪啊。
系统其实也不想的。
数据毛球有点失落地叹了口气,贴着沈不弃:「因为这本书的世界资源数据库有限,不能浪费,需要集中给主角啊啊啊怎么回事???」
系统火速点开主角部那边发来的嚎啕大哭掉出1024个句号的邮件。
升职加薪呢???
按照原本的设定,厉别明空降的第一天,就应当力排众议,把司柏谦直接推到项目组负责人的位置!
这当然不完全是厉别明对他的照顾。
——作为厉别明挑中的「镜像样本」,“年轻的、翻版的世上的另一个自己”,厉别明对司柏谦的注视是极端复杂到扭曲的。
他厌恶司柏谦,就像厌恶他自己。于是故意违背原则,适当漏给司柏谦一些资源、打开那扇与恶魔交易的“方便之门”。
厉别明引诱司柏谦一步步走上设计好的路。
对司柏谦的刻意提携,是危险的利用,也是残忍的考验,甚至是厉别明某种近乎自毁式的恶劣捉弄。
厉别明像是在某种程度上,轻蔑地隔空俯视着,引导着,也傲慢地等待着当初那个狼狈不堪又弱小愤恨、满心不甘的自己。
所以要么说这两个人合该纠缠不休,孽缘满满,天生一对。
是司柏谦,从始至终,在被厉别明饶有兴致地长久注视。
他被推上了那个万众瞩目又众矢之的的位置上,才会有后面的更多阴谋危机,才会一次次磨炼、进化,彻底脱胎换骨……
怎么这一段忽然就没有了???
沈不弃抽空探头,看了一眼十分高深的cp羁绊分析报告:「啊。」
系统:「啊啊啊啊啊」
「不是我干的。」沈部长举起双手,自证清白,「我在勇斗恶霸犬、拯救原青枫呢。」
系统:「啊啊啊啊啊???」
系统没工夫管什么司柏谦了,光速杀回去,一眼看见被八条膘肥体壮、凶神恶煞的血盆大狗扑在地上,根本无力反抗的单薄影子,吓得当场绒毛掉色,疯狂翻待选择的退场方式——它记得明明没有被八条狗咬走这种猎奇选项的!!!
绝望的毛球战战兢兢举起一根数据牙签,狠了狠心,冲上去要和这群恶犬拼了……接着就愣在原地。
八只恶霸犬快打起来了。
因为贺鸣蝉又没有长出八只手。
被几百斤的狗蹭倒在地上、撒娇打滚哼唧拱来拱去的小骑手不生气了,赦免它们乱踩草坪之罪,“诶呀诶呀”闭着眼睛笑:“好了好了……不是凶你们……但不能去咬花的呀……”
系统:「……」
原青枫在捡被狗踩碎的眼镜。
原青枫没有多大的野心,蓝石雇佣他,是负责应对危机、处理问题,专门解决那些棘手的烂摊子。
问题已经解决了,他就不是很喜欢上班。
他和贺鸣蝉睡得晚,但起得也不早,一觉睡到了大中午。
——小骑手这辈子没这么懈怠、这么懒惰过。
贺鸣蝉彻底睡过头了。
因为卧室里安静、一点太阳光也没有,又舒服又凉快……最要命的是,他只要稍微轻轻一动,就能碰到温暖的肩膀和胸口。
根本不舍得动,安心得简直像做梦一样。
……
贺鸣蝉早上那会儿其实醒了。
但原青枫睡得很熟,他就不敢乱动弹喘气,规规矩矩躺着。
……不知道为什么眼睛又酸又涨又烫。
他好喜欢这么睡啊。
喜欢到心脏疼。
贺鸣蝉恶狠狠拿最近的那根手指头拼命揉眼睛。
不行不行贺知了这么大人了还这样是不是太没出息了……可不能动嘛,他跟自己偷偷犟嘴。
原大哥还在睡。
贺鸣蝉小心翼翼贴上那个肩膀。
最后一次被这么抱着睡,还是他十二岁那年,那个暴雨的晚上……他贪吃冰棍把自己吃得肚子疼,不舒服了,疼得哼哼,就耍赖要妈妈抱着睡……妈妈笑着轻轻弹他的脑瓜崩。
“小馋猫。”妈妈笑着温柔地在他耳边问,“后悔了吧?”
后悔了。
贺鸣蝉睁着眼睛想。
那是在自己家,他睁着眼睛,安安静静地一个人仔细想,不是姥姥家,不是二哥家,都不是。
是挂着“光荣之家”的贺连胜贺队长家。
小知了家。
……都怪他吃了太多冰棍。
贺鸣蝉想,他总是想,从小就忍不住一直想——要是他那天没拉肚子呢?
是不是他就能替妈妈跑去北梁叫大伙转移?他跑得快啊,嗓门还亮,是不是妈妈和那里的大伙就不会被塌方埋了。
是不是他还能跑去帮爸爸和司叔叔?
他水性好,又会爬树,个头又小身体还灵活……要是那天他在,是不是说不定,就能钻进被冲得扭曲变形的闸门里开闸泄洪?
大坝就不会塌了。
十二岁的贺鸣蝉站在那,想这些事。
拼命想。
背着姥姥拼命往冲锋舟上爬的时候想,安全以后对着暴雨想,二哥回来了,抱着那个相框,动也不能动,话也不敢说,脑子疼得要炸了。
长大以后的贺鸣蝉还是不甘心,他专门找了一天,狠狠吃了十几根冰棍,也再没拉肚子——怎么那天就那么不争气呢?
怎么就不能……再努力一点,再少犯懒一点呢。
贺鸣蝉从没跟任何人说过这些,他甚至以为自己都早过去了、翻篇了,二哥也说的,他这人没心没肺嘛,什么都不往心里去。
进城的第二年,二哥把司叔叔、爸爸妈妈的墓也迁到了城里,和姥姥挨着。
他一有时间就去给大家讲他遇见好玩的事,外卖站的八卦啦,收到五星好评还有打赏红包啦,带迷路小姑娘去警察局啦……他立功了哦,贺知了从外卖箱里掏出锦旗,挺胸昂头骄傲展示,墓碑被太阳晒得好烫,风揉他的头发。
他可厉害,一次都没哭。
一定是因为原大哥像司叔叔,贺鸣蝉这么给自己找理由。
司叔叔也是这样斯斯文文、喜欢看书,会把他举得很高,说话又永远温声细语很和气的。
他被原青枫往怀里揽了揽,屏着呼吸,努力闭紧眼睛,贴着那片温和的檀木香。
……就这么迷迷糊糊又睡着了。
再睡醒屋子里还是黑的,这一宿好久啊,贺鸣蝉打着哈欠,摸过手机,睁开一只眼睛,看一眼。
放回去,不对。
再看一眼。
再看一眼。
天塌了。
“这个是遮光窗帘。”原青枫也醒了,拉开窗帘给他详细介绍,“对睡眠好啊,可以睡到大天亮,我还加了隔音材料。”
不过隔音材料也不完全管用。
比如厉别明,因为找不到合心意的并购案就无聊到发疯,在家用枪打墙的时候。
比如厉别明沉迷他那个斥巨资布置的、敏感到令人发指,路过一只蚂蚱就要长鸣防空警报狂喷高压水柱的“末日防御系统”的时候。
还比如厉别明,因为疑神疑鬼,不肯雇人遛狗,八只恶霸犬因为憋坏了,翻墙闯进他的院子,又因为跳不回去急得嚎叫、狂奔、拆他的院子的时候。
原青枫叹了口气。
他这个邻居承受了很多压力。
他还在给贺鸣蝉坦言住在这里的弊端,说到一半,就听见院子里传来很不妙的动静。
厉别明的恶霸犬属于极端血系,花了重金请人精心培育,肩高超过半米,单只体重大于六十五公斤,比贺鸣蝉还要稍微重点。
八只。
八只肌肉恶犬压塌栅栏的声势惊人。
木屑迸溅,尘土飞扬,草坪已经被刨飞好几块了,黑漆漆的土被翻开,玫瑰园近在咫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