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躲不了。」沈不弃告诉系统,「这是邪祟,自带强精神污染。」
通常是要被硬控贴脸杀的。
一瞬间,无数藏匿风雨的孔隙,空屋、碎瓦、数不清的窸窣异响也像是被惊醒了。
呜咽,泣鸣,凄嚎,丝丝缕缕绞缠进耳孔,分不清是穿堂风啸,还是……
……万鬼同哭。
“黄口小儿!”
老鬼狞笑着盘旋,狠狠撕烂帝王的护体龙气:“你……也有今日!此乃报应!你这弑师杀亲的孽障……万世罪孽,杀债满身……你合该不得好死!”
这是逃不开避不过的天命之劫!
血色映穹、浊云蔽日,七日风雨不停,乃是天道崩乱将倾,人间怨气冲决阴阳界壁,只消再过七日,数万厉鬼就将悍然破开阴司冥府,肆虐人间。
这深宫之中囚困着的,无可遁逃的怨魂凶煞,最先撕烂了那叫凄风苦雨淋透的可笑黄纸符。
老鬼猩红鬼眼里凝满怨毒凶光,纵扑上来,就要拧断这手无缚鸡之力的暴君脖颈,系统慌得举起超大号空气锤子胡乱闭眼爆锤,勉强抵挡了几个呼吸,风将衣襟撕扯得猎猎。
沈不弃轻轻打了个嗝,连眼皮也懒得抬一下,喉结微动,咽下最后一点带着小气泡的甜凉水,顺手将空壶掷在地上。
“咚”地闷响一声。
他甚至没去看那扑面而至的老鬼,醉眼朦胧,氤氲着水雾,倦怠地、漫不经意地,掠向那幽暗角落的鬼影。
“喂。”他懒洋洋瘫在榻上,动了动苍白嘴唇,喉咙上血淤愈重,声音含混沙哑,带着气泡破裂般的轻响,“……还不管?”
话音甫落。
在系统还在喊「啊啊啊你问鬼干什么」的同时——整个大殿的灯火猝然熄灭,那一片浓稠漆黑顷刻间吞没了所有光线。
没有激烈撕斗,没有绞缠,没有搏杀。
甚至连一丝多余的气流也并未掀扰年轻帝王困倦的眉睫。
老鬼的狞笑嘶吼戛然而止。
飞扑而至的狰狞邪祟也像是被万钧之力摁入铁水熔岩,猝然扭曲、痉挛,连声音也发不出,青烟嘶嘶,挣扎着消泯无踪。
……
几条雨丝斜斜飘进来。
两、三个烛台轻晃,飘起古怪泛着血光的灯火,方才险些被扼断生机的年轻君王,此刻仍软软倒在榻上,双臂舒展,头颈后坠,霜白嘴唇微张。
衣襟上沾着浓烈酒气,半醉半醒,瞳孔朦胧,散漫得像一团被随意揉烂丢弃的破布。
雨丝落在苍白瘦削的面庞上。
「你要不要紧!」系统急得要命,丢掉空气锤,一只萤火虫绕着他团团转,「啊?要不要紧??」
当然不要紧。
沈不弃很忙的,那倒霉老鬼甚至没碰着他,全靠沈部长一边熟练地自己画淤青、一边往嘴唇上扑粉,一边举着装了酒精的小喷壶往衣服上狂喷。
之所以现在还要保持这个姿势,是因为那轻易就吞噬了老鬼的漆黑浓雾并未散去。
那一双刚刚睁开的“眼睛”,正一动不动,以某种令人心悸的架势,沉默地、死死地盯着他。
仿佛千万年不曾苏醒的冰川,将这一小方天地,尽数沉沉肃杀封冻其中。
远比那老鬼可怖千倍、万倍。
萤火虫啪嗒啪嗒的翅膀一僵。
系统后知后觉,钻进沈不弃袖子里簌簌发抖:「……不说话吗?不说点什么吗?」
这个气氛不应该说点什么吗??
「稳住。」沈不弃告诉它,「不急。」
年轻的帝王仰躺在暖玉榻上,微微歪着头,苍白脖颈折出脆弱弧度,那一双醉得昏沉、含水微漾的眼睛微弯着。
带着昏昏然、朦胧懒倦的醉意,似乎在打量这胆大包天,见了天子竟敢不跪的鬼影,又仿佛……只是在纯粹地走神。
任凭那湿漉漉的雨丝扑在面颊上,濡湿额发,浸透睫毛,落进空茫弯着的墨瞳。
沈不弃这张脸捏得完美,他年轻时候的作品,自己都很满意,苍白脖颈下淡紫脉络分明,清癯过分的下颌,眼睫浓深,瘦得锋利的鼻梁……贵气逼人。
偏偏人软得仿佛谁都能来扯上一把、摸上两下。
雨水沾染了微张的薄唇,唇形优美,只是被夜雨侵蚀着覆了层病态的霜白,唯有醉意烘出的一点薄红,还盘踞在颧骨上。
像是添了几分一晃即逝的虚假生气。
……这样过了许久。
许久。
厉鬼关上了窗户。
系统:「……」
厉鬼看起来完全无法忍耐这种醉生梦死、狼藉不堪的场面。
森冷鬼气重重一卷,捞起那个被沈不弃乱踹翻的葡萄白玉盘,几粒无辜滚落的青提掀回盘中,接着捡起被沈不弃胡乱丢掷在榻下、被风吹得滚来滚去、只剩冰块叮当作响的银质小酒壶。
扣好盖子,擦净水痕,端端正正、不轻不重地“咚”一声放在紫檀桌案上。
丢掉了葡萄皮。
系统:「…………」
做完了这一切,那团浓稠的墨色,终于像是完成了某种深厚的执念,缓缓翻涌、勾勒缠绕,渐渐幻化出一具人形轮廓。
……看年龄大抵三十出头了。
身形高大,肩背宽阔,透着沙场磨砺出的萧瑟气。
穿着素色的布衣,是多年前军中的旧样式,布料粗粝普通,束腕绑腿,干练利落。
那双军靴却与这一身格格不入,乌黑皂底暗绣云纹,暗金睚眦靴头,鎏金玄铁的龙子怒目狰狞,獠牙森白外龇,仿佛蓄满了生前的滔天杀意,下一刻就要活过来咬断哪个仇人的喉咙。
……它双目被剜、舌被割去,面目模糊,双手、双脚也是断裂的,心头一片空洞。
那贯穿身体的、不断逸散出深重怨气的漆黑空洞,仿佛能将这世间的一切吞噬进去。
这残破得叫人魂飞胆丧的鬼躯,被血雾缓缓填补,恢复了面目与一双眼睛,只是那绝非生人该有的眼睛,无光无波,只一片幽冥死水般的森冷冰寒。
“辞青。”厉鬼问,声音喑哑暗沉,掺着仿佛刮骨的凄厉杂音,仿佛也浸透了那片幽冥冰水,“你要干什么?”
完美,沈不弃和系统击掌,填上第一个空,沈是大梁的国姓,很简单嘛,他原来叫沈辞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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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完全新写了!这次的cp是沈辞青x燕狩,燕狩的设定有较大变动,是辞青的小舅舅。
不过整体梗不会变!我一点点改,请等我!
第77章 打赌【新内容】
系统愁得光点乱闪:「……」
现在重要的是这个吗!!
好吧虽说弄清楚自己叫什么也确实很重要……可重点是鬼都快贴脸上了!!!
再说这分明是个凶煞至极的厉鬼——方才那老邪祟登场何其嚣张, 气焰何等逼人,狂成那样!偏偏连个完整动静都没来得及出,就叫它随手废成了一缕飞灰!
更别说……这瘆人的残缺鬼躯, 怎么看都是横死的。
也不知是叫人这般残忍虐杀,抑或是杀后戮尸——可究竟是有多滔天的怨恨, 才会叫人使出这等酷烈手段,不惜剜目、割舌、断手断脚……毁面剖心?
沈不弃之前的角色都这么刺激吗??
「是你你你杀的他吗?」
系统知道沈不弃不记得,但局面到了这个地步, 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快快找找, 别描那个血手印玩了, 有什么线索没有……」
沈不弃弹了个「好的」,微微歪头,丢开系统后台的虚拟画笔。
他人还软在榻上, 一根指尖也懒得动,清瘦过头的身影几乎融化在了凌乱布褶里,像是一团明黄布料活了过来, 在烛光氤氲下轻缓呼吸。
“是朕……”他勾了勾苍白指尖, 含混咕哝,喉咙里还含着醺然昏沉, “……嗯……杀的你么?”
系统:「……!!!」直接就问啊???
对一只厉鬼这般开门见山, 简直和找死也没什么区别,幽微灯花猝然爆裂,呲地化成一缕青烟,那刚刚长出的、比血窟窿更瘆人的空洞鬼瞳……缓缓转过来,动了动。
霎时间。
无形的万钧重压轰然临顶,那些华美粗大的梁柱竟也微微一晃,整座寝殿之内, 空气骤然变得湿冷、混沌,像是弥漫开一片诡异粘稠的腥雾。
几簇尘灰呛得沈不弃咳嗽起来。
系统萤火虫僵在了仿佛凝固的灯烛火光里。
沈不弃那件散乱敞开、过分宽大的龙袍衣襟,被一只仅靠怨气勉强粘合的鬼手凌空攫住,向上提起。
“陛下……贵人多忘事。”
这声音喑哑、暗沉,仿佛被人往喉咙里灌了粗砺铁砂,掺着不似人声的凄厉风啸:“不记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