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裴原的尸体倒下,又发出那种空荡的咚咚声,整具身体像是脱了水的壳子瞬间干瘪下去。
阴沉沉的气如黑龙攀爬在他身上,“莫要担心,我借你躯壳重生,自然不会让那些人继续欺辱你。所有的东西我都会帮你一一讨回来。”
“休想,我死也不会做你的傀儡。”
温千初拼命掐着自己的喉咙,可慢慢的,身体失去控制,盘踞在头顶的黑影像是提线人将他的手指一根根掰开,最后连说话都不能自主。
此刻,他像是真正的提线木偶,从灵魂到身体都被牢牢控制。
唯有那双眼中在不甘挣扎,流下最后一滴自由的泪。
将士们的神情比见了鬼还要恐怖,握在手里的兵器都在发抖,裴将军死了,就连副将也死了,他们怎么反抗?
先帝的东西他们不该拿,没人能夺走先帝的东西。
一只火箭飞跃过来,没烧到温千初的身上,那双眼睛狠狠地盯着上方,只见裴舒站在众人头顶。
众人仿佛又看见了希望,“裴小将军。”
“他怕火,用火烧他。”
众人反应过来,可眼前的人忽然不见,再出现时,便已经站在裴舒身后,一只手搭在裴舒身后,指尖上的虫子对着裴舒叫嚣,其他拿着火箭的人也顿感千刀万剐的般痛苦。
有什么东西钻进了身体,在一点点吃他们。
黑龙盘在温千初头顶俯视。
“蝼蚁,焉能反抗。”
一声笛声悠扬,安宁若梦,原本爬向裴舒的虫子缩回温千初身体,地上痛苦的人也恢复了平静。
黑龙怒吼:“吵死了,快停下。”
笛声不止,笼罩在温千初身上的黑气渐渐压下,他的灵魂才从那具壳子中挣脱,终于恢复对身体的掌控。
藏玉此刻终于明白,老皇帝一直等着金蝉脱壳,借流有自己血脉的躯壳重生,皇陵里的宝物也是他自己的所有物,而非遗留后世的馈赠。
即使这些吸干了无数人的鲜血,他也要牢牢霸占,陪他千秋霸业。
可从来没有王朝能够千秋。
总会有人去执剑斩龙。
温千初撑着身体,像溺水获救的人,大口呼吸。
他没有为劫后余生而庆幸,那些在他身体里的东西只不过暂时藏了起来,等苏醒之后,便要拖着他的灵魂沦为永生永世的傀儡。
裴舒获得自由从上面跳下,看着藏玉,“这些人可还有办法救?”
藏玉放下笛子,“除非有人愿意为他们牺牲,以命换命。”
高台之上,阴云遮掩的月亮透出一抹光亮,温千初伸出手去接,那抹月光只停留一会儿又被无情吞噬,他闭了眼,低低笑出来,像是跟身体里的人说话。
“你以为我怕死,会自甘沦为傀儡任你驱使?哈哈哈,你以为赢了吗?我温千初绝不做任何人的傀儡!”
脚下的熔炉已经炸碎,火炭的余烬依旧烧得滚烫,温千初一跃而下,笑得放肆。
“想困住我,就和我一起去死。”
温千初从未这样笑过,从小他便像笼中鸟困于一方天地,宫墙之外唾骂翻天,宫墙之内,历王纵情声色。
他只是历王行使王权的工具,做不了任何逃避的选择。
现在,一切都结束了。
他要温家的万古千秋,一起焚于灰烬。
火光吞没,众人都没能回神。
新帝死了,温家的皇帝全都死光了。
“蠢货!”
掌控温千初的黑龙暴怒地从他身体里冲出来,看着那具壳子毁灭。
聚成黑龙的虫子散了,变成圆滚滚的豆子,滚得到处都是。
“没有人能杀我,不愿为我驱使,就让你们的血肉在皇陵中为我陪葬。”
那些豆子滚到藏玉脚边,他并不感到意外,失了死而复生的机会,怎会不找他报仇。
藏玉掐破手指,像是不小心为之,那点细微的血味,极具诱惑性,窸窸窣窣的声音全部转过头朝他靠近。
众人四处张望警惕,再次抬头,那只黑龙已经盘踞在藏玉头顶。
“小子,我怎么没发现你的血肉如此美味,早知道第一个拿你当下酒菜。”
藏玉未见半分恐惧反而笑着说,“尽管试试。”
他不紧不慢将指尖的伤口处封好,缠绕,确保没有任何挣脱的出口。
随着心口传来啃噬的痛意,黑龙的爪子断掉一只。
“你的血肉为什么......不能吃?”
对于黑龙而言,这人的血肉极其诱惑,可吃下去却是毒药一般,他当即想舍去这具身体,却发现根本没法出去。
“你是故意的,”黑龙暴怒,“用你的身体控制我,你以为能控制得住,放我出去,不然你休想好过。”
身体里的东西横冲直撞,藏玉几乎要站不住,拿起笛子。
“温家的皇帝必须死,我等这个机会等太久了。”
他吹起笛子,平息身体里的暴动,慢慢走向皇陵。
被虫子咬到的几个士兵,跟在他身后,跪地恳求。
“既然你能控制这些虫子,救救我吧。把我身体里的虫子也拿出去。”
“求求你,求求你。”
藏玉不为所动,只冷冷看着他们。
希望破灭,这些人疯了似的喊:
“反正你都要死了,为什么不顺便救我们一命。”
有人拎着刀过来,“你只要流一点血把我们身上的虫子引过去就行,为什么不愿意?”
一个金贵的膝盖,虚伪的求饶,凭什么要求别人主动牺牲。
只要施舍不是自愿的,哪怕一分一毫都不合理。
笛声停,藏玉眼底的讽刺叫几人顿住脚步。
“道德绑架我见得多了,但抱歉我这人不讲道德。”他反问道:“你们身体里的虫子随时会跑到其他人身上,你们为什么不为了别人的安危小小的牺牲一下自己的性命。”
几人哑口无言。
撕破脸皮冲向藏玉,裴舒抬箭射中一人,天上箭矢跟着纷纷落下。
整齐的步伐不断传来,有人惊呼:“是裴杨将军。”
来人面容刚毅,望着已经身死的陛下破口大骂:“裴原这个蠢货居然生了贼心,他以为挟持了陛下就能自立为王,他这是把我们整个裴家往刀山火海里带。”
他跪在熔炉前叩拜:“陛下,是臣对不住你。”
裴家表面中立,暗中支持新帝,可他们终究辜负了陛下的信任。
裴杨许久才拄剑站起,“历王听到皇陵的消息,已经带兵打了过来,绝不能他们拿走皇陵宝藏。”
有人害怕地说:“可里面都是那种虫子,虫妖就附身在那小子身上。”
裴杨:“此地异样我已知晓,既是天注定不可取之物,那就封了这座山。”
他见裴舒迟迟未动,提醒:“裴舒,你还在等什么?”
裴舒:“伯父,我......”
裴杨看见洞中少年皮下不停的鼓动,向他道一声:“对不住了。”
火油灌进殿中,裴杨的声音在耳边督促:“裴舒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优柔寡断,你难道以为他还能活?”
裴舒在战场磨炼多年,手起刀落从来没有犹豫,眼下情况分明,最应该做的决策早就在脑海中,可手里的弓箭始终抬不起来。
他喃喃道:“有没有其他办法,万一有呢。”
无人回应他。
他听见身边将士们的呼喊:“少将军动手啊,陛下死了,我们的兄弟们死了,到底还要死多少人。”
裴舒抬起手久久不能决定,一双双看着的眼睛变得失望。
对于一个将领而言失去威信,是严重的失误。
裴杨愈来愈失望,他以为裴舒明白,自己这么做是帮他重拾从他父亲身上失掉的那份威信。
借着后背遮掩,他帮裴舒推一把,大火瞬间吞噬殿门。
“该死虫子终于死了。”
身后的欢呼声太刺耳,裴舒忽然喘不过气。
洞口被封了,连同整座黑山付之一炬,大火照亮整片天空,不会再有东西跑出来了。
整座山连个活物都没有。
与此同时,黑山之上,水镜波动,众人分明看见楚舒失了魂似的拿弓箭对准许藏玉。
三长老:“他在做什么难不成疯了!你们去无门的术法为何如此邪门。”
温千初眸色冰冷:“你的弟子心志不坚,陷入幻境怪得了别人,若他真动手,我必亲自取他性命。”
众人不知发生何事,除了洞中三人。可随着一声飞出的箭矢声,水镜彻底断了。
温千初不可置信,一巴掌打向旁边的八尾狐狸,“若不是你拦着我,他怎会陷入险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