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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号公寓 第317节

  人在这世上走一遭,讨厌的人多了去了,但绝大多数人都不会冷血恶毒到希望别人直接去死,更何况是在这样的地方,人的本能和以前待人接物时能隐藏住的情绪都暴露无遗,面对生死问题都是可以一定程度理解和接受的。
  林深说完,轻轻地闭上了嘴。
  短暂的沉默同空气中缓慢飘扬的灰尘一起,弥漫在几个人之间。
  终于瞿诗颖深吸了一口气,低声说了一句,“为什么……不拉住他呢?说不定,要是快一点的话……说不定他还有救……”
  她的话音还没有落下,手臂就被安颜轻轻拍了一下。
  林深倒是不在意瞿诗颖有这样的想法,会对什么都没做的自已有什么看法,毕竟冒出这种想法实在是太正常了。
  其中最主要的原因,还是自已无法接受和消化这样一件事,就会下意识地把它和一切原因往外推。
  这并非完全出于瞿诗颖的本意,同样也不是为了针对林深。
  “救了,然后呢?”
  林深没说话,反倒是孟严开了口。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低沉,从大门前慢慢转过身对着瞿诗颖的方向,尽管这句话问的时候已经感受得出相当克制了,可还是有种说不上来的气势,让安颜下意识地把瞿诗颖抱在怀里,轻轻拍了拍后背。
  是啊,然后呢?
  瞿诗颖只是紧抿嘴唇,双眼垂着看向地面,并没有办法回答这个问题。
  “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就不要说什么如果,不要说什么要不是……说不定……”孟严努力让自已的语气再缓和一些,松开下意识紧皱的眉头,“时间不可能为了我们的任何一个选择倒退,要不然最开始孙良惹出麻烦的时候,你们怎么不说,要是他把别人的话听进去一点,再管住自已的手一点,那不就没事了吗?”
  瞿诗颖下垂的睫毛忽闪了两下,最终也只能沉默着点了点头。
  看到对方这样的神情,孟严不自觉地叹了一口气,“想要不断地活下去就要学会让自已接受和适应,这种鬼地方不会等着你成长和改变,它们巴不得我们在这里死透死绝,我们能做的只有拼尽全力让自已一次又一次活下去,让它们失望,让它们愤怒,在这之中积攒自已的力量,抓住任何一个不能错失的机会,在一切就绪的时候给它们来上致命一击。”
  说着,孟严的右手握拳,在空中猛地挥动了一下,“张鹤亦既然鼓起勇气做出了这样一个决定,我们现在该想的就是让这个决定有意义。”
  “我们知道……”安颜代替瞿诗颖回答了孟严。
  她的眉头紧锁,手一下一下地拍着对方的后背。
  然而一个人,而且是一个相处过一段时间,有过对话和回忆的人突然以这样的方式死在自已的眼前,跟观察一个完全陌生的人的死状,还是有很大差别的。
  人就是这样的生物,一旦有了交集,很多事情就不能完全受理智所控制了。
  瞿诗颖抱紧安颜的腰,把脑袋埋在她的颈窝里,肩膀小幅度地抽动着,小声呢喃道:“我之前要是不用那种……那种语气和态度跟他说话就好了。”
  这句话也像是敲在了安颜的心上,让她表情一僵,也把自已往角落里缩了缩,头靠着墙边,眼睛不知道望向了什么方向。
  田松杰则是走到了大门边上,近距离看着外面黑夜下张鹤亦那道不算清晰的身影。
  他们现在甚至出不去,只能让对方就那么躺在冰冷的地面上,要一直等到天亮。
  这种感觉,也是说不上来的怪。
  田松杰的手下意识地按在大门上,门扉连带着铁链锁摇晃了几下,发出哗啦啦的响声。
  这声音像是一道猛烈的风拍击在门上一样,让瞿诗颖和安颜皆是一抖,目光不由自主地朝门口看了过去,结果又像是害怕什么一样立马又缩了回去。
  “那我们……现在继续等护士铃吗?”
  姜启泽开口问了一句,看着孟严的方向,然后重新回到了护士台里自已位置上。
  孟严在旁边慢慢地踱了几步,道:“现在也只能这么做了,有问题就正常按要求应对,没有问题也不要放松警惕,一切等到天亮再说,反正我们现在也出不去。”
  护士台边上很安静,没有一个人再说话。
  不过后半夜确实变得平静了,护士铃偶尔也会响起,但几乎都是来自病房里闭不出门的病人的一些要求和求助。
  走廊上的灯偶尔接触不良,偶尔熄灭,也都很快就重新亮了起来。
  一切显得那么安全,那么平常。
  不过越是这样,似乎越是让几个人心里不是滋味。
  林深几乎是搬了凳子坐在大门口,盯着外面的张鹤亦看,生怕他突然像那些影视剧里一样猛地起尸,然后在他们的控制范围之外做一些无法预估的危险的事情。
  然而这样的担忧并没有成为现实。
  张鹤亦还是那么安静,就像他自已说的那样,从小到大规规矩矩,怎么说怎么做,就连死了也依旧还是这么个模样。
  第516章 【1005】你知道的
  天边开始蒙蒙亮的时候,每个人脸上都挂着难以掩饰的倦色。
  这种疲倦并不来源于一整夜没有睡,毕竟是在这样的地方,整个人高度紧张的情况下是很难真的彻底放松下来,去感受什么叫做通宵之后突然席卷上来的困意的。
  林深从他们身上感受到的,更多还是因为张鹤亦的事情,从心底挥之不去的一层阴影。
  天越亮,也就意味着,原本藏在黑夜下的他的尸体,会更加清晰和残忍地展示在他们面前。
  瞿诗颖大睁着眼睛和安颜面对而坐,两个人几乎像亲姐妹一样一只手拉着手,尽管没有说几句话,但对彼此的依靠和依赖很明显要比昨天更为深刻了。
  “……天亮了……”
  姜启泽低声说了一句,转头盯着大门外的天空。
  而住院楼里的照明也在这个时候统一关闭,室内突然“啪”的就黑了下来,反而显得外面的天更亮了几分。
  没几分钟,一夜之间仿佛又老了几岁的岑老师一只手扶着楼梯扶手,另一只手支着自已的腰杆从楼梯上摇摇晃晃地下来了。
  他忍不住地打了一个哈欠,手轻轻捶了两下。
  接着眼睛扫过一楼护士台的方向,在把众人都看了一圈之后,脚步在最后一级台阶上直接蹲了下来。
  只见岑老师眯着眼睛,不做声响地又看了一遍过来,最终叹出一口气,道:“发生了什么?”
  没人说话,在沉默中岑老师的脚步声再次响起。
  他缓慢走了过来,先是确认似的拍了拍林深的手臂,又越过护士台朝里面看了一眼,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孟严的身上。
  孟严见状没有多言,只是两步走到靠近住院楼大门口的位置,伸手朝外一指。
  岑老师的眼珠转了转,伸着脖子看了一眼,接着猛吸一口气把眼睛给闭了起来。
  “什么时候的事?”他这么问着。
  林深回答道:“前半夜的时候。”
  岑老师的眼皮抖动了一下,重新缓缓睁开眼睛,右手的手指一个个合拢像是在算着什么东西。
  接着他再次靠近大门口,往外盯着地上面朝下的张鹤亦的尸体,应了一声:“知道了……”
  沉闷的气氛中只能分辨出每个人的呼吸声,或轻或重,都带着自已的情绪。
  一直到大门门锁发出响动,众人才一齐看了过去。
  来给他们开门的,是之前在太平间见到过的那个老头。
  他的面色平静,仿佛早就习惯了这样充满了意外的生活。
  利索地打开门锁,抽掉铁链往住院楼内的角落处一放之后,他起身低声问岑老师:“怎么搞?”
  岑老师双手背在身后,回道:“我带回去。”
  “行。”老头没有再过多纠结,又转眸看了一眼尸体,拍拍岑老师的肩膀,叹息着走开了。
  等对方再回来的时候,手里已经推着那辆眼熟的小推车,上面放着全新没有开封的尸袋。
  在把东西递给岑老师的时候,他又低声问了一句,“第几个了这都?再这么下去,我真要联合大家一起去抗议了,这是能随随便便拿来开玩笑的事情吗?”
  岑老师闻言只是摇了摇头,笑道:“忘了……先收拾了再说吧。”
  老头听到这话,有些欲言又止,尽管岑老师已经把手放在推车扶手上,准备把车接走了,他却还是不松手,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岑老师看。
  “怎么了?”
  “你咋可能忘?”老头朝岑老师的方向凑近了些,眉头皱起,“我看你比谁都记得清楚,天天守夜陪着他们睡的时候,你会不知道他们躺在哪儿有几个?”
  岑老师突然一跺脚,似乎想用眼神示意对方不要说了。
  但老头显然没去在意他的警告,继续道:“我知道你在想啥,我也知道你的顾虑是啥,但该抗议的事情还是得抗议,怎么着这个事情也应该跟你商量着来吧?我们是没有确切的办法没错,但这也不是他们拿着人命胡搞的理由啊。”
  “行了行了,”岑老师拍了一下老头的手臂,“我知道了,这事儿等我安排完了再讨论,就别在这里说了。”
  听到这句话,老头这才把目光投向其他几人。
  在看了一圈下来之后,只得点点头,“行,你说话算话,我反正随时等着你,你什么时候来都行,你只要记得,大家都是站你这边的,要想办法大家一起想。”
  岑老师没有再回答,只是笑笑,把推车推到孟严面前,道:“装起来吧,我们回去。”
  姜启泽配合孟严的动作比昨天熟练上了不少,原本的那种恐惧和忌讳也消散了大半,脸上的表情只剩下凝重。
  等他们推着小推车重新回到属于岑老师的小平房时,刚好看到程子琅顶着一双充血的眼睛从屋子里小心翼翼地走出来。
  在看到几人的时候,很明显的松了一口气。
  就在他刚想要笑着打声招呼说点什么的时候,似乎突然意识到了人数不对,在又确认了一眼不是自已的错觉之后,目光猛地一下就落到了小推车上。
  只见程子琅伸出手,指着推车上的尸袋,张开嘴想说点什么,结果始终没能发出声音。
  岑老师的手在推车扶手上一敲,说道:“该看的也看了,该学的都学了,我之前也说过,我不知道医院招你们来的时候到底承诺的是什么样的待遇,但现在亲身经历过了,我还是希望把选择的权利留给你们,真要留下来吃这碗饭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包吃包住但却是玩命的工作,你们最好想清楚。”
  说到这里,岑老师伸出手,朝远处一指,“要么吃过早饭,趁着他们上班之前就从医院大门出去,也别想着什么工资不工资的了,要真计较这一星半点,那就想清楚自已有没有那个本事把钱拿到手里,别怪我没提醒过。”
  “要走……就趁现在,你们走吗?”
  第517章 【1005】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面对岑老师突如其来的提议,以及说这句话时相比之前要温和上不少的语气,瞿诗颖几个人面面相觑片刻,嘴巴虽然张开,但是一时间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他们下意识地朝孟严的方向看,好像把决定一切的权力全都交给了对方。
  林深则是眉头微微一蹙,也转眸看了过去。
  其实岑老师给出的这个信号再明显不过了,林深相信其他人也或多或少能够有些感觉,可是他们无法准确地判断,自已是不是能够这么做。
  他们该离开了。
  那句话里就只有这么一个意思。
  林深也很难想象,在面对这样一个选择的时候,真的会有人选择义无反顾留下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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