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号公寓 第505节
他轻轻跃上楼梯扶手，想去确认对方的面容，然而在昏暗的夜色之下能够看清楚的只有面部看上去凹凸不平的皮肤，再仔细看的时候，会发现那其实根本不是皮肤，是跟一楼被锁在教室里的那些人一样的，脸皮被人暴力卸下来只剩骇人血肉的脸。
胸前的衣服被大量的血浸染，又顺着胸口一路往下，沾染到了裤子上，所以整个人才更是散发着让人难耐的味道。
从身体的轮廓上来看，那应该是一个男人。
在喘完了这两口气之后，林深和田松杰都同时注意到，对方没有眼皮保护的两个眼珠子开始朝着楼梯下的方向转动。
那双眼睛看起来很是谨慎，仿佛它也在警惕着什么东西。
于是林深立刻转眸朝顾十远的方向看过去，就见对方似乎从一开始就已经盯着他看了。
他冲顾十远眨了两下眼睛，然后幅度极小地摇了摇头，接着嘴巴用力一抿。
顾十远像是立刻明白了他要传递的信息一样，屏息转头去看他身边的那几个人，用很缓慢很轻的速度抬起右手的食指，在嘴前边比了一个“嘘”的动作。
柴晋冈一个劲儿地无声点头。
张彦倒是根本没有那个余力去观察，头朝内把自己缩成一团，只留了个后背露在外面。
而紧贴墙壁边缘的冯语凝，此时也伸着脖子，透过桌椅之间的缝隙，在不断观察停在楼梯口的那个人影。
她的眉头皱得很深，扒着墙面的那只手无意识地用力，指节跟指尖微微泛白，脸上同样是警惕的目光。
很显然，她的直觉和经验都在告诉她，上面的绝对不是会是什么正常人，不是可以轻易出手控制住的东西。
噌——
重物摩擦地面的响声再次出现，林深注意到对方往前挪了一步，但那对眼球还像是在探寻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小心翼翼地顺着楼梯下观察。
一直到它慢慢直起身子，似乎认为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威胁，嘴里才“哈”地吐出一口气，三两只虫子绕着脑袋飞舞几圈，被它有些烦躁地扇开了。
噌——
噌——
人影开始拖拽着重物继续往前走，很快林深看清楚那是一个抓握在手中的长柄，下方连接着一块有半个脑袋大的长方形金属块。
那应该是一个锤子，就算是普通人拿起来，想要挥动它也需要很大力气，要是被这玩意儿砸一下，后果不堪设想。
没有人动，就算是憋不住气开始呼吸的柴晋冈，也只是抬起自己的一只手捂住口鼻，让声音变得轻一些，更轻一些，不要被对方发现。
一直到金属与地面摩擦的声音彻底在走廊的另一头时，他才终于是重重地吐出一口气，擦了一把脑门上的汗，转头去看张彦的情况。
顾十远率先起身，直接就走到了堵住向上楼梯的桌椅跟前，打量着要怎么安静地把这些东西取下来，不让胡乱堆放的椅子倾倒以发出过大的声音，又把刚才那个东西吸引过来。
“喂，你没事儿吧？”柴晋冈几乎是在用气声说话，但是他重复问了好几遍，张彦始终没有一点回应。
冯语凝垂眸打量他白得跟死尸一样的脸色，又往上看了看，道：“你要是真忍不住想吐，就吐出来，这样憋着反而更容易出事，正好现在对方绕开了，除非它耳朵相当灵敏，不然按照现在的距离应该是注意不到的。”
张彦只是死死捂住着，一句话也讲不出来，憋出眼泪的两只眼睛朝冯语凝的方向看，似乎是在确认这句话的有多少分可信。
“它要是真有那么灵敏，刚才就该发现我们了，”冯语凝继续低声说，“我们是活人，不是死尸，就算是放轻呼吸的声音，放低呼吸的频率，终归还是会有动静的，它刚才既然那样的距离听不到，拉远了没道理听不见。”
“它在防备什么。”林深的视线从楼上抽离了回来，轻声道。
闻言除了张彦，其余几人的目光都朝他的方向看了过来。
林深见状，又说道：“我看它刚才站在这里的动作和神情，很明显像是在警惕跟观察什么一样，如果是单纯的追捕和杀戮，它没必要表现得那么小心翼翼，毕竟会来到这个地方的人，几乎都可以说是手无寸铁之力的许愿人……”
他的话还没有讲完，张彦显然已经憋到极点，没有办法再忍下去了。
只听到一声极其克制的“呕”，柴晋冈跟冯语凝立刻从那个墙角的位置散开，只留下张彦蹲在那儿，张着嘴巴任由已经涌到嗓子眼上的东西流出来。
当然那绝大多数都是清水样的液体，张彦扶着墙面，颤巍巍地站起身来，转头朝林深的方向看过来。
对方那张脸在夜色下白得吓人，两鬓间都是汗珠，“它怕什么？它都那样了，它还能怕什么？那味道分明就是腐尸的气味，怎么想不都该我们害怕它吗？”
第930章 【0104·返】堡垒
张彦说话的声音跟他现在整个人一样，又抖又虚，因为呕吐挤出来的眼泪让他的眼眶微微泛红，整张脸全都是对于林深的话的不理解。
“张彦说的也没啥问题，”柴晋冈伸手过去，扶了张彦一把，“它怕我们做什么？没有道理啊？”
“有没有道理——上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听到顾十远讲话的声音，柴晋冈才跟张彦把视线挪了过去。
不知什么时候，顾十远已经悄无声息地把放在桌子上面东倒西歪的几个椅子悄然搬了下来，码放在靠墙的位置，现在只需要翻过桌子，就能到二楼上去了。
见那两双眼睛看了过来，顾十远单手在桌面上一拄，另一只手伸出大拇指朝上指了指，“反正我们终归都是得往上走的，要是再碰到它，你们问问它在怕什么不就好了？”
在场没有人真的把顾十远的这句话当真，但是现在气氛之下，玩笑话很显然也没有人能轻松的笑出来。
没有了最开始那张诅咒纸条的指引，这场在深夜的废弃学校里的冒险突然变得没有目标了起来，不知道要去什么地方，不知道要做什么，更不知道应该用何种方式才能够离开。
那么现在就不可能只守在一个楼层坐以待毙，寻找线索也就不得不继续往上探索。
他们没有别的选择。
冯语凝没说话，直接轻轻从桌子上翻了过去，然后沿着楼梯朝上走了几步，紧贴着拐角的墙壁把头伸出去，左右观察了一番，回头道：“它现在没在，教学楼是‘回’字型的，确实应该绕到后面去了，不抓紧现在时间上来，一会儿肯定要跟它撞个正着。”
田松杰跃上楼梯扶手，甚至脚都没有踩到桌子，就很轻快地直接跳到了桌子后面的楼梯上。
顾十远跟林深也接连跳了过去，只留下柴晋冈和张彦在原地。
“你能行吗？”柴晋冈问张彦。
其实翻越这点桌子本来是没有多大难度的，奈何张彦的脸色实在是太差了。
张彦没说话，咬咬嘴唇走到桌子跟前，双手往桌面上一撑就一屁股坐了上去。
他的动作看上去笨拙又迟缓，把两只脚往桌上一抬之后，借着手上的力量挪动屁股，花了点时间才双脚落了地。
见状，柴晋冈只是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也手往桌子上撑了一下，“呼”地一声把自己甩到了对面。
“深哥，你在看啥？”田松杰见林深跳过来之后，就一直盯着被顾十远搬开的桌椅看，然后又顺着楼梯扶手的空隙，看对面被堵住的那把楼梯。
林深转眸看向他，问道：“你仔细看看，感觉这些桌椅堵在这里像是做什么的？”
田松杰闻言摸摸下巴，思索了片刻，接着又往上走了几步，抬起头看通往三楼的宽大楼梯，同样被乱七八糟的课桌椅堆得严丝合缝，感觉随便搬个椅子下来，都会让这个不安稳的“建筑”直接倾倒。
“这……”田松杰眉头微微一蹙，眼珠子转了一圈。
接着他的视线看向了刚才那个身影离开的方向，顿了片刻之后才收了回来。
“像是个不牢固的堡垒，堵住了一楼和三楼的去路，感觉像是……为了防止什么东西从下面上来，以及什么东西从上面下来一样，”田松杰说出自己心中的猜想，“或许因为这里是学校，能在二楼获得到的东西就是这么有限，只能利用教室里的课桌椅来堵住。”
他的话说到这里，眼睛一亮，“那就说得通了，深哥你刚才讲那个人影好像在警惕什么，它或许就是在担心，下面是不是有什么东西上来了？”
不过田松杰讲完这句话，又皱了皱鼻子，“可它分明不是人，确实跟张彦说的一样，浑身散发着只属于死尸的气息，它在怕什么，又在防什么呢？”
“如果它自己没有意识到呢？”林深看着打头的冯语凝跟顾十远已经准备走进走廊，说话的声音又压低了一些，“它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变了模样，不再是过去那个活着的自己了呢？但是它胆小怕事，紧张恐惧的情绪仍然跟活着的时候一样，影响着它的一举一动和判断，这是不是就说得通了呢？”
田松杰有些意外，他不知道林深怎么在眼前这点有限的观察之下，就如此笃定地说出这般猜测的，“深哥，你难道认识它？你认出它是谁来了？”
“有想法，”林深轻轻摇了一下脑袋，“但还不确定，除非能面对面看得更清楚些，但总觉得八九不离十。”
“我们往哪边走？”柴晋冈的声音响起，“要不跟着刚才那东西走的方向，也逆时针跟着转？追在它屁股后面保持一定距离也许能安全一些？”
“那如果它看到深哥你，它能认出你来吗？”田松杰见缝插针地问道。
“那可不一定，”林深弯起嘴角苦笑了一下，“而且就算它真的还有属于自己的神智，能够认出我是谁来，我想它的情绪和表现估计也不会好到什么地方去，毕竟当初跟他们当中有些人，关系可没好到哪里去。”
田松杰的脸上露出了稀奇的表情，仿佛这样的事情在他看来是无法想象的。
“那就追着它屁股后面走，”冯语凝发了话，“以它刚才拖着重物走路的速度，应该也没有多快，刚才那样的距离它没能发现，那我们只要保持好的话，短时间内大概率是安全的，顺便一边走一边看看周围教室里有没有线索，我们到现在都还不知道这地方是做什么的，为什么会被困在里面，那些教室门上写着数字，屋子正中还都坐着剥掉脸皮的人，这之间肯定是存在关系的，就像是某种仪式一样，搞清楚这个问题或许就能找到离开的方法。”
林深眨眨眼，也思考了起来。
原本被困在这里的人，会因为诅咒纸条上常人看不到的信息，从而在一楼直接进行所谓的四角游戏，从而在最后一个房间里得到打开学校后门的钥匙。
但是如果他们跳过了这个环节，又要用什么方式出去呢？
第931章 【0104·返】呜咽声
几人开始无声地往前走，靠近教学楼中心小花园一侧是大片的玻璃窗，每个人都下意识地朝教室的那一侧贴，尝试着将自己完全隐藏在阴影之中，以防被刚才的那个东西发现。
手中的电筒也不再用来照明了，那么亮的光，只需要一眼估计就可以变成一个明显的靶子，于是柴晋冈在冯语凝和顾十远无声地关掉手电之后，就和张彦跟着一起关掉了。
现在他们只能透过窗户外照进来的微弱夜色来继续移动，脚下的每一步都走得非常谨慎。
这毕竟是一间已经废弃的学校，不管是走廊还是隔着玻璃能够观察到的教室，都没有正常学校那般整洁有序，一不小心碰到什么，发出的声音都可能是致命的。
走廊边上摆放着些坏掉的课桌椅，而他们没往前走出多远，就听到了那个熟悉的重物擦蹭地面的声音。
冯语凝立刻抬起一只手，示意身后的人停下脚步。
只见绕过拐角，前方那个漆黑的身影不知为何停在原地，手里拎着的长柄锤子随着它身体颤动的幅度也跟着抖动着。
张彦带着些许好奇地伸长脖子，却是一点声音都不敢出，他只能瞪圆了眼睛，在观察完对方的背影之后开始看向周围的人，好像是在等其他人说点什么。
“呜……”
破碎哽咽的声音突然划破了走廊的寂静，柴晋冈抖了三抖，无意识地搓了搓自己的手臂。
这种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崩溃般的声音，在这样的鬼地方听起来实在是渗人的很。
他下意识地以为是张彦发出来，结果转头一看就发现注意到自己的张彦在一个劲儿地摇头，这下两个人才带着意外地又朝前看去。
林深眉头稍稍蹙了起来。
哐啷——！
人影手中的锤子的长柄一下子掉在地上，与水泥地面接触发出很响的声音。
冯语凝立刻示意众人往后退了几步，在确认对方并没有因为锤子的掉落开始观察四周之后，才无声地松了一口气。
“……呜……呜呜……”
那一声响之后，这种呜咽的声音反而变得一发不可收拾起来，紧接着他们就看到那个身影蹲下身，蜷缩起来，像是想到什么伤心事一样，开始哭出了声。
只不过它的声音也不大，像是有意识地在压制着，仿佛同样也害怕什么东西察觉到一样，双手收拢在胸前死死地捂住自己的脸，只有断断续续的声音从指缝间流出。
对方哭了多久，他们这群人就在原地等了多久，谁都没有尝试着迈开步子稍稍靠近。
一直到那人的声音慢慢收敛，捡起掉在地上的长柄锤子重新借着力站起来之后，冯语凝才紧贴着墙边慢慢站起身来。
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