漪梦玉檀深 第178节
于是,他快速且匆匆交代了下属留在这边收尾,叫人去牵马来,在属下人不解的言语里,轻装上马,冒雨带着三两个人率先离开幽州。
归心似箭,马赶得飞快,暴雨如注,即便是穿了蓑衣,他的身上也被打湿了。
没想到,折返的后几日,他会在途中遇到前来寻找他的弟弟。
温云钦带来了她的消息,他说她为他诞下麟儿,却……
“却什么?”看着眼前亲弟弟欲言又止又恨意横生的神情,他没有计较他的失礼,他厉声问他,纪绾沅怎么了?
钦弟看着他,笑得眼里有泪,声音轻却带着无尽的攻击性,宛若一柄刀,一句话切开了他的心脏。
“她死了。”
他陷入长久的嗡鸣,因为不相信,所以他下意识就反驳了。
“不可能!”纪绾沅怎么会死?
而且她还有一个多月才生呢?
游离在外的他看着梦中的自己目眦欲裂,一遍遍冷笑着重复不可能。
温云钦大声说真的,眼角泪水溢出,他说她难产死了,父亲冒领他的人去传信,在她产育之时,吩咐人保住孩子,郎中和稳婆们做到了。
孩子平安降世,纪绾沅当场毙命,死不瞑目,而今已然下葬。
不……不可能。
他第一次抽剑对准自己的亲弟弟,让他滚开,再说这种不吉利的话,他一定会杀了他。
温云钦并不害怕,他看着他,笑得无比恶毒,讽刺,
“兄长,恭喜你完成了陛下的诏令,纪家终于亡了。”
他强行忍受着胸膛的悸痛,看着眼前的弟弟,抽打马匹,拼尽全力奔赴京城。
距离真的太远,冬日风气凌烈,又开始下雨。
分不清楚是不是雨水侵入他的眼中,总之特别疼,他觉得很涩,很痛。
没日没夜的赶路,他真的很想快点到达京城。
马踩中了松垮的山石,往前磕去,他扯过马缰绳,却还是被甩飞了出去。
那种失空的坠落感袭来,在这一瞬间,他猛然睁开了眼睛。
整个人剧烈喘.息,冷汗密布于俊颜之上,从梦魇中抽身却还没有彻底醒神的窒息感,令他血液一凉。
冷汗遍布全身,几乎将他整个人打湿了,臂膀包扎好的地方开始渗血。
下属不明所以,上前叫了一声大人。
温祈砚捏着眉心,感受着心口不停泛上来的疼痛,即便缓了好一会,依然心有余悸。
他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
难不成,这一切都是真的吗?
还是受到了纪绾沅的说法影响,所以他也开始梦魇了,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但这一切看起来那么真实,梦中发生的一切叫他害怕,恐慌。
她死了。
纪绾沅……
他想见到她,看到她。
即便在离开之前部署好了一切,青禾也领着他最得力,最信重的心腹们留在了幽州太守府,时时刻刻在暗中守着她,保护她。
但他还是放心不下,梦中发生的事情历历在目。
他怕手底下的人有所隐瞒,即便知道青禾不会,但他不愿意去赌。
他要见纪绾沅,他要先见她一面。
“大人,我们这——”
话还没有说完,另一个下属极速跑过来,“大人,又有刺客。”
温祈砚起身,抽剑冷笑,“杀出去。”
看来,纪凌越是下了血本要置他于死地。
混战在停歇了两个时辰之后继续展开。
来的人源源不断,即便是没有抓到人手审问,温祈砚已经发觉了乌桓人的出动。
看来,纪凌越已经跟乌桓人搭上了线,否则他那里会有这么多的人?
只是,不清楚纪丞相究竟知不知道?
按照计划,温祈砚在众多人前“不敌”,力竭掉落了山崖。
为了增加阻力,他的剑不断跟陡峭的山石碰撞,迸溅出噼里啪啦的火花。
他的伤口又裂开了,献血流了满臂,他的剑柄也被血染透。
总算是落到了实地,他的五脏六腑都疼得厉害,却抵不过心口的难受。
他的人在此等候,上前接应。
“处理好一切。”温祈砚丢弃手中的剑,凝眉起身,眼底的阴郁沉得化不开。
暗卫们应声道是。
“……”
消息传回太守府之时,纪凌越反问,“找到尸首了吗?”
“还在寻找。”底下人回话。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纪凌越吩咐,“我不允许有任何意外发生。”
“是。”手底下的人奉命外出。
温祈砚掉崖,生死不明,究竟是真的,还是故意?
若不是意外,叫他消失,那就危险了。
入夜里,纪凌越过后院去,方才走到一半,手底下的人却说贺循求见。
他脚步一顿,拐去了正厅。
眼见贺循,纪凌越不语,对方倒是温和有礼跟他做揖。
“你要见我做什么?”纪凌越直接问。
“贺循奉丞相大人之命,此一行守护纪大小姐。”这是要见纪绾沅了。
纪凌越冷笑,“贺循,我以为你是个聪明人。”
“大公子别误会,我只是需要确信大小姐的安危。”
“妹妹在我手中,你觉得我会伤害她?”纪凌越的语气不怎么好。
贺循始终不卑不亢,他温笑道,
“大公子不必对贺循如此抗拒,我此行不是要和大公子作对,反而是来帮大公子的。”
“哦?”纪凌越问他能帮他做什么?
“大小姐几日不见人,必然焦躁,大公子想要长久留她在身边,必要给她吃些定心丸。”
言下之意,他会去帮他安抚纪绾沅。
话没说完,两人都是聪明人,怎么会不明白呢?
“你和沅妹一直都不亲近,她会相信你说的话?”
纪凌越的话看似正常,实际上话锋全是刺探。
若是贺循回答得不好,纪凌越会当场杀了他。
反正这个人死不死,也不会有人在意,至多就是父亲会责问。
赘婿和儿子,孰重孰轻,无须多言。
“贺循对纪大小姐并无情意。”他笑着道。
“没有情意,你又为何要这样做?”纪凌越端起茶盏喝了一口,目光极其锋利。
“因为贺循想要权势。”他坦白,“将来大公子得登帝位,一统中原和乌桓,为我谋个差事就好。”
纪凌越看着他许久,忍不住扬唇冷笑。
“你说话倒是很直接。”
贺循却扬眉道,“没办法,良禽择木而栖,大公子的时辰宝贵,我不能过多耽误,不如直言。”
纪凌越看着他许久,正在思忖。
妹妹是个急性子,前两日闹得厉害,若直接撕破脸囚.禁,不知道要做出什么事情,他昨日还是跟她说了,这是父亲的命令。
她问他要证据,当时没有拿出来,之后再过几日,她肯定还会要的。
他自然没有证据,伪造父亲母亲的书信,风险太大了,妹妹对于父亲母亲的字迹相当的清楚,万一露出破绽,那就没办法安抚妹妹了。
贺循的确可以做到,贺循一路跟着她下来,又是父亲指定保护她的人。
他说的话,妹妹一定会相信。
良久之后,纪凌越搁下茶盏,起身看着贺循,“不要耍花招。”
贺循笑着说不会。
纪绾沅没有想到,她居然见到了贺循。
“你怎么来了?”她先是问了这样的一句,而后又道,“你……你们都去哪里了?”
她想要问温祈砚的所在,却不知道要怎么说。
“大小姐这两日都还好吗?”贺循问她。
即便是亲眼见到了她软裙红篷,面色红润,还是忍不住要问一问。
“我都还好。”她能说什么,还能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