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颜浣月不知他来意为何,立在原地默默地打量着,未曾开口。
  薛景年看向她,略抬了抬下巴,拿骄了点儿虚张声势的腔调,对她说道:“信我寄了,你纵是后悔也不成了。”
  啧……
  颜浣月无言,她还以为又来找什么茬了呢。
  颜浣月一言未发,坐下拈着勺子喝汤,今日还未吃过东西,一勺汤下肚,整个人都暖洋洋的。
  一勺入口,再难停下。
  她没想到韩师姐会亲自为她做饭。
  前世怎么会一直以为知经堂那么多弟子,韩师姐是不会在意到她这个废物的呢?
  原来从始至终,只是她自己将自己封锁了起来,缩在深巷里,不敢望天明……
  薛景年悄无声息地凑过来,立在她书案前,看着她颤颤巍巍的长睫,低声说道:“你后悔了?没什么好后悔的,他分明不喜欢你,我……”
  颜浣月双手端起那碗汤,也不管烫不烫,仰头猛地喝下一口。
  而后淡淡地说道:“这些都太单薄了……薛景年,我后悔的事有许多,但永远不会包括这件,你走吧,我今日不想同你吵。”
  薛景年浑不在意地说道:“我不是来同你吵的……我下晌再来找你。”
  说罢随立在门边盯着他们怕打起来的顾玉霄一道走了。
  颜浣月将饭菜都吃得干干净净,收拾好碗筷,提着食盒走到知经堂外的小溪边,将食盒浸入溪中,掐诀操纵溪水濯洗了一番。
  等洗完回到书案前,还是继续运行起了缓止篇,周行平稳,内气畅通。
  只是五灵根分化之力太强,《运灵缓止篇》疏导柔化的灵气通过灵海进入灵根后立即被按照五行削弱成并不均匀的五份,再进入每条灵根所连的灵脉时,相形相消,消耗过多,就无法使之充盈起来。
  而灵海每息可运的灵气又是一定的,灵根过多,灵气也驳杂分散,比不得某一属性的单灵根可在一息之间便充盈周身灵脉,这便是多灵根修炼的难处。
  虽难,但总是有人能走出一些非比寻常的路来,譬如掌门真人嫡亲的师姐,元虚峰峰主宋灵微。
  一介农女,于村学窗外偷学,习得百二十字,至二十三岁才逃出家门拜入天衍宗,进知经堂二十年才得以拜师。
  可此后不到一甲子天气,她硬是凭借着四灵根修至分神后境,成为人族与魔族相抗的当世杀器之一。
  就算是放在同辈的单灵根之中,此等境界也是少有人可企及。
  对于这样的前辈,颜浣月前世只是敬畏,自己的修为让她根本不敢多想一丝一毫。
  可今生重来一次……在报仇之外,她还想成为灵微真人座下弟子。
  第9章 争执
  下午韩霜缨带着心字斋的弟子们到试炼场试炼,寻常是弟子对练,今日却是三月一度的秘境试炼。
  颜浣月随队途径风荷馆时,远远见萧惕然正百无聊赖地半趴在水榭栏杆上观鱼。
  清风徐徐,涟漪漾金。
  他似乎察觉到有人在看他,抬起头来,四目相接,颜浣月微笑颔首。
  萧惕然许是还记着昨日在吵架时吃了败仗,冷冷地瞪了她一眼,转过脸去不再看她。
  颜浣月倒记得,两年后,萧惕然被选入巡天司做巡天吏后,就再也未见他随谭归荑来过天衍宗。
  巡天司是由明德宗牵总,联合各国宗室与各大宗门建立,用以稽查处置人族境内宗门弟子、散修野道、邪修妖魔所做祸事,在战时以保人族后方安稳。
  当年各宗门灵脉牵聚巡天司,不再设置问世堂,一切问世弟子在经过试炼后,皆入巡天司为巡天吏。
  又因当今魔族虎视眈眈,为避免人族内部纷争不断的局面,暂于司下立议事殿,各国王室派驻皇亲宗室于巡天司内,稍可商议诸多国事。
  早年巡天司刚刚成立之时,为禁止所选各宗门修士在职司行事期间做阴司勾当,每人取了一缕神魂以便逃亡时仍能被牵制处置。
  最开始,灵修界皆是热忱。
  可在人族胜势初显时,强行粘合的后方便开始着急分割利益,渐驱分崩离析。
  巡天司司正捏着神魂就是捏着所有巡天吏的命脉,在那个时节出过几次司正勾连一国宗室利用巡天吏杀人屠城、侵吞他国疆域、谋取私利的惨案。
  更有巡天吏接受不了此类任务,又不想被操纵而提前自尽之事。
  当年天衍宗折在巡天司的天之骄子便以十数计,掌门真人的两位师兄,一位师姐,皆是在神魂被操纵着屠城之后,自绝于雍州城外十里血地之前。
  这才有天衍宗掌门裴寒舟,亲赴明德宗掌门温俭所设难关,横渡至善河,三登君子峰,只为令巡天司取消留魂之事,允各宗门重启问世堂。
  即便到了那个时候,各宗门及各国也清楚,斩了那个司正之后,巡天司于人族而言,仍是利大于弊。
  魔族未灭,人族好不容易聚起的力,若轻易解散,极其容易击溃人心、混乱秩序,越发互相倾轧、各自为营,还谈什么与魔族相抗。
  那次梳洗之后,巡天司内,各国宗亲言笑晏晏,背地仍旧争得天昏地暗,巡天吏为得比在宗门时更好的修炼资源斗得面上不显,水下惊涛。
  照萧惕然这样的性情,在巡天司那样的地方,恐怕少不得吃些苦头。
  颜浣月转身时,恰见谭归荑从远处跑来往萧惕然身边疾步走去。
  韩霜缨回首看了一眼走在队伍最后的颜浣月,稍停下来等了一会儿,道:“颜师妹,不知你伤有多重,今日可还能持得武器?”
  颜浣月看着包扎的双手,也不知是因楚长老给上的药好,还是其他什么缘故,大半天过去,双手十指已经感觉不到什么痛意了。
  “可以。”
  韩霜缨面色平静地说道:“可有勉强?”
  颜浣月答道:“不曾勉强……多谢师姐今晌帮我做的饭菜。”
  韩霜缨依旧毫无波澜,“不过寻常之事,何必言谢。既然不觉勉强,今日就看看你背熟《缓止篇》后,用得如何。”
  颜浣月点了点头,答道:“是,师姐。”
  试炼场为一处广阔的平地,纵横数里,设有各类试炼之地。
  心字斋弟子们皆垂手立于一巨大法坛之下,法坛上雕刻有九朵向天吐蕊的白玉寒梅,每朵寒梅的每瓣花瓣之上,皆篆刻着八卦之中的一卦。
  韩霜缨凌空飘飞至法坛之上,若飞絮一般落在最终心位置的一朵寒梅之中,双手掐诀,催动法阵,其余八朵寒梅的花瓣咯嘣咯嘣动了起来,开始飞速旋转组合。
  “轰”地一声,似重石落下,寒梅花瓣皆“吱吱呀呀”地停了下来,数道灵气游走于寒梅深深的轮廓之中,汇于韩霜缨所在那朵。
  一道汹涌的白雾冲天而上,带着迅疾劈风之声,在半空中绽开一处秘境入口。
  蓝天流云下,猎猎衣风中,韩霜缨发丝飞扬,缓缓散开指尖法诀。
  “今日试炼仍为个人试炼秘境已开,若闻得玉磬之音,须立即返还,若处理不完试炼中的任务,那就待到三日后重启秘境之时再见。诸位,入境吧。”
  梅花法坛之上九朵寒梅不知能排衍出多少秘境来,颜浣月前世几次试炼大都被关在秘境之中,一度十分畏惧法坛试炼。
  比起这个,她以前更乐意在一旁的奉法台上与人做纸人对决,至少输了就是输了,不会被困在秘境中自谋生路。
  虽说此等试炼的话,秘境是会按照她自身修为设置关卡的,其中也有限制,不会真的重伤弟子,但也不代表当真风平浪静。
  以前她被困在里面时,真的没少挨打挨吓……
  颜浣月竟有些怀念那些日子,她足尖轻踮,随一心字斋众人一道往秘境飞去。
  可还未进去时,脚腕上突然缠上了什么东西。
  她迅速回首看去,见脚腕上缠着一条长鞭,另一端,是一脸愤怒的萧惕然。
  “颜道友,你当真寄了退婚信去云京?”
  颜浣月浮在空中,红色发带翻飞,她手掐法诀,却未能挣开脚上的鞭子,不禁冷冷地说道:“是寄了,这又与道友何干?为何还来扰我修行。”
  萧惕然满脸不可置信,“颜道友,你也并非真心与他退婚,又何必如此折辱虞道友,让他来恨你?
  你什么时候退不好,偏偏在这个时候退婚,让我师姐如何自处?请道友……不要太过小女儿心性,心量狭窄者,难行其远。”
  颜浣月有些想笑,捋了捋鬓边乱发,平静地说道:“道友在说什么?这世间退婚之事本就寻常,我已将信物退还,也未收过虞家半点钱财,这般,退个婚就被折辱了?那虞师兄的尊严是有多么薄弱?”
  “你简直自私至极,你可曾考虑过虞家是世家,世家颜面……”
  颜浣月忍不住笑了起来,“萧道友,我为何不关心我自己,非要去帮虞家在意颜面?当年这桩婚事,本就可在我十八岁时由我决定最终要不要结,也就是说,无论我答不答应,虞氏一门都没有资格说什么被折辱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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