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颜浣月跟着他进了藏书阁,用灵力拂去了他身上雪,他旁若无人地找书上了五楼静室。
正午的时候,多数人在膳堂,少数人在藏书阁与演武场。
裴暄之一个人占了一间静室,端端正正地坐在角落里,垂眸认认真真地看书。
颜浣月转到藏书阁二楼膳室要了些薯泥点心、山药糕和一杯热茶,送到他桌上。
裴暄之放在桌上的五指轻轻捏着书页,仰头看着她。
却见她俯身伏到他耳畔,吐着温热的气息轻声说道:“你最好同我说清楚你在生什么气,若还是因为那句话,那我该如何才能让你原谅我呢?”
裴暄之落在桌下的手紧紧攥着衣裳,他应付不来这样的场面。
他只觉得这几缕热意比那夜她在他身上磨蹭时更磨人。
拂得他半边身子酥麻得似是中了什么毒一般,浑身上下都有些古怪,就连方才心里那点郁结都消散得一干二净。
新婚夜,她迷迷糊糊地粘他时,他倒还能陪她玩,可此时她是清醒的,他却有些不受控制的难以正常思考,不知道她究竟打的是什么主意。
他梗着白里透粉的脖颈,面色平静地说道:“我……没有生气。”
“真的?”
他坚定地点了点头。
他实在不承认,颜浣月也只能先走。
他说了不生气,面上也再没有显露出半分生气的模样,她也没必要在这里纠缠他非要逼他原谅。
等她离去后许久,裴暄之终于起身去藏书阁最隐蔽的角落翻找了好几本书弟子们带回来推荐看的书。
一一仔细看过去,终于在其中一则故事找到了玄机。
“痴儿初识云雨夜,卿卿温语慰夫郎。”
他仔仔细细认认真真研读了一遍,结合颜浣月一直以来的行为言语,得出了一个颇为准确且能解释许多事情的结论。
颜师姐,似乎确实有些喜欢他。
这或许是那夜魅香的影响。
事实上女子被魅妖所惑乃是常事,魅香魅魂,总有惑人之处,可若三清铃一震,女子神魂涤净,一介魅妖,哪配得到什么喜欢?
可这人若是颜师姐,那说到底,还是有些难办的……
是该对她再多做补偿,帮她清除残存魅香的吧?
还有,那些钱财她也不收……
第36章 黄雀在后
天刚擦黑, 裴暄之抱着一摞书走下藏书阁木阶时,恰好碰见正提袍往上走的慕华戈。
慕华戈一见他,便笑道:“裴师弟出关了?看着脸色比以往好了许多, 恭喜。”
裴暄之颔首道:“多谢师兄,我如今是好了一些。”
慕华戈说道:“对了, 那阵法经过上次你调整的那个变化之后,果真威力大增。”
裴暄之眸色中闪过几分单纯的好奇,问道:“是吗?何处威力最大?”
慕华戈说道:“坤位, 细一些就是坤位上的太初阵。”
“各位法威如何分布?”
慕华戈一一道来, 又说道:“后来我试着布阵时顺卦位少推了一位,却增加了离位诸小阵的威力, 约摸有五成,大略也就是如此, 不打扰你了,我先上去了。”
裴暄之回了一礼,调转脚步去了二楼,在供着纸笔的地方取了纸笔墨, 坐到角落里, 右手快速掐算着。
等到外间风雪消停, 暮色四合时, 他已将整个大阵及内里诸多小阵与此前的差距有几成推算了出来。
顺便借此得出了极小部分天碑之内本源阵法的分布情况。
他仔仔细细再推演了一边, 终于停下笔来。
。
天一进了十二月,寒气几乎凝成了实体,处于北地的天衍宗每日黎明至日出前这段时间都是雾霭氤氲的模样。
只是灵气运转之下的体魄到底不同, 行走于天衍宗的众弟子仍旧是寻常衣衫。
颜浣月从碎玉瀑回到心字斋,韩霜缨恰好也从外面回来。
颜浣月向她行了一礼,问候道:“韩师姐, 早。”
韩霜缨亦掐兰诀回礼,随口问了一句:“这次旬假你会接任务吗?”
颜浣月说道:“我还有其他的事。”
韩霜缨顿了顿,说道:“‘再入轮回’,你今年在天碑的排名升得很快,等明年开始,可以好好利用旬假,出去磨磨刀。”
颜浣月问道:“师姐怎知那是我?”
韩霜缨侧首看着她,低声说道:“其实许多人随着年岁增长都逐渐意识到了修为于个人而言的重要性,每天都有人想要改变。”
“对许多人而言,如果不能立即看到回报,坚持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可今年你从未懈怠,加之几次小试的表现,除了你,不会是别人。”
颜浣月怔怔地看着韩霜缨那双平淡的眼睛。
她其实从未真正见过韩师姐夺魁的风姿,可依旧从那双眼里,看到了一位仙门魁首的通透、敏锐与从容。
颜浣月施了一礼,道:“韩师姐,等此次回来,我会继续好生修炼。”
。
夜里颜浣月刚从碎玉瀑回到小院前,就见裴暄之披着斗篷,提着一盏灯,静静地等在冷风中。
她快步往院门边走边说道:“天这么晚了,又这般冷,你怎么来了?”
裴暄之语调没什么太大的起伏,甚是平和地回道:“原本该在你上晚课前去知经堂等你的,有些事情耽搁了,颜师姐,我明日要去长安了,特来与你辞别。”
颜浣月开了门将他带到正房坐着,掐诀点了南窗下的小炉烧水,问道:“谁与你一同去?”
裴暄之坐在桌边,依言回道:“我自己去。”
“就你自己?这怎么行……”
裴暄之抬眸问道:“师姐想同去吗?”
颜浣月说道:“我有事要下山,不能去,可掌门同意让你自己去长安?”
裴暄之轻声笑了笑,整个人看着也明朗了不少,“到天衍宗之前,我一个人做过许多事,到了如今身体好了一些自然也可以,回一趟长安而已,并不是什么大事,师姐也不必担忧。”
“那你明日何时出发?”
“一早便走,东西都收拾好了。”
“那你年前还回来吗?”
“今年应该会在长安待到年后。”
小炉中的炭爆了一下。
小小的一声之后,颜浣月提裙起身去扇了两扇子风,抬头对他说道:
“外面冷,莫再来回走动了,一会儿去西屋沐浴,就在这里睡下吧,我也把正屋让给你,明日再送你下山。”
裴暄之起身说道:“不必麻烦了,师姐,这斗篷倒也挡风,我还要回去再收拾些东西。”
说着便行了一礼,转身出了门。
颜浣月追出门外,见他提着被风吹得摇摇晃晃的灯,已经走出了一段距离。
真是个犟种……
。
刮了一夜的风,到第二日拂晓前又飘起了雪。
颜浣月先去了碎玉瀑,一个时辰后才去了裴暄之那边。
此事知晓的人不多,院外只有零星几个人来送行。
裴暄之与人一一道别后回到裴寒舟身后。
裴寒舟一边给灵驹喂丹药,一边对立在身后的裴暄之叮嘱道:“它知道去长安的路,你只需每日喂丹药给它吃,它会带你到长安的。”
裴暄之答道:“是。”
“车厢里的传音玉简不可扔到一边去,省得用时找不到,车厢的结界可帮你抵挡寒风和袭击,轻易还是少出车厢,到夜里将铺盖取出来,记得了?”
“记得了。”
灵驹独自前行,并不需要谁来赶车,其他人御空或御剑,只裴暄之乘坐马车下山。
马车绕着山道走出守拙原后,裴暄之说与颜浣月还有几句话要讲,裴寒舟便带着其他人先回去了。
他们一走,裴暄之便半跪在车门处,将新写的部分符篆,与近段时日推演的聚煞杀邪阵的诸多变化皆留给她。
他递出东西后,看着她淡淡地说道:“师姐路上可以看看,若是有哪里我没写清楚,师姐可去向长老请教。”
颜浣月立在马车边,拂开在眼前飘摇的一缕鬓发,叹了一口气,说道:“你呀……怎么不说是我看不懂的地方,反而要说你自己没写清楚。”
裴暄之笑了笑,眼底漾开一阵细碎星光,他解释道:
“脱不开固有之我,观事总有疏漏,做事难以尽善,本是常事,说我没写清楚,不是自谦之意,师姐不必介怀。”
颜浣月算了算时间,踮起脚尖,伸出双手探进他兜帽边沿,从随着束发金绳一道垂落到鬓边的一缕头发中捋出了一根,轻轻截下一半。
收好那半根头发,再帮他将兜帽捂严实后,又扯着兜帽边沿狠狠紧捂了几下,仰头说道:
“你这帽子太宽大了些,能顶什么用?去车里坐着吧,我若能早些结束,便去长安寻你。”
裴暄之半跪在车门处俯着身子,直挺挺地任她磋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