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赖英妹扯了扯被,翻身道:“这碗熟饭你女儿喜欢,我不松口有什么办法?”
  “你女儿什么脾气,当初我就不让她和柔柔那娇惯坏的在一起,找个会疼人的,哪次听了我的?”
  “我在她办公室泼妇大闹,就差骑她电脑上了,她一句‘妈,我有自己的考量’给我撅了回来,你女儿大了啊!不该我管了啊!”
  挑刺儿的时候就开始“你女儿”,吹嘘的时候一口一个“我女、我萧萧”。
  洪家福已然习惯,探出了她的口风,笑道:“女儿长大是咱们的福气,恐怕这次也跟柔柔本身有关系吧。”
  赖英妹默住半晌,终是叹了口气,“尽管是块摔碰不得的瓷玻璃,可我服他敢为萧萧出头的胆色。”
  “虽然让自己碎成那个样子也是给萧萧添麻烦,但,萧萧执意选了他,我们就……”话到最后不禁掖了掖泪。
  洪家福忙躺下来宽解她。
  *
  黄昏时分,洪叶萧在斜阳里下了车,走动时发丝飞金,朝病房里去。
  在电梯口碰见了谢石君,看似也才刚结束公务过来,一身西装未换。
  彼此颔首致意,轿厢缓升时,两人聊了起关于张榜的事。
  张榜出狱后公司清算破产,将帐结在了洪叶萧头上。况且死认当初儿子丧命焚烧炉,加之洪叶萧不愿受钱和解网络舆论一事,待到服刑出来,公司全是来要账的,他无力回天,揣了匕首和硫酸,计划要洪叶萧的命。
  洪叶萧:“今早已经由看守所发往监狱了。”
  “听说了。”谢石君应道,谢家极其关注这桩案件进度,张榜进监狱的事,老爷子便第一时间知道了,午饭都多进了半碗。
  临出电梯时,谢石君止了步,说:“你先过去吧,我去一趟主治医生那。”
  洪叶萧自去了病房。
  推门时,里面的付金河正要辞别,起身道:“节目组和品牌方那边公司都沟通好了,安心养病,等出院,公司计划给你办一场复出的live。”
  病床上的人点了点头,看见门口来人,撇开了脸去。
  付金河这便要走,正和相撞的洪叶萧互相点头打了声招呼。
  心想这肯定是那祖宗的女朋友,一身衬衫裙,配着尖高跟,十分简练,柳形的眉,弯月的眼,流露出一股平易近人的温和来。
  只是那高挺的鼻,配上那明晰流利的脸,又透出几分清冷的气场。
  职业习惯,付金河用他那双利眼上下一扫,大到那个百万的限量包,小到耳朵上的坠子、指上的戒子也没放过。
  心里暗自对这人的身份财产估值时,自认他这一眼十分不着痕迹。
  猝不及防对上那双看似温和的眼,他吓了一跳,立即知道这人不是普通富婆,是老板,他两股一夹,敛起视线快步走了。
  怪不得能挟制谢家那祖宗。
  洪叶萧反手带上门,搁下包,站床畔。
  指戳了戳他别过去的面颊,“还闹气呢?”
  昨晚哭过,她走时还没顺好,不理她来着,听章老太太说,今起早中饭也没好好吃,她特意早些料理完手头事,太阳没下山就从郊区开过来了。
  她这个角度很方便,摸了摸他的头发,缎子似的,只是病中没剪过,稍有些遮长了。
  她想起似的说:“我是不是没帮你洗过头?”
  谢义柔说话了,不过犹然别着身子,“爷爷昨天帮我洗过,在你还没来的时候。”
  她自然知道,老爷子每隔一日帮他洗头,每逢晚饭,二老会腾出病房的空间来给她,应该在楼下各处转转,用过晚餐,估摸着时间再上来陪他。
  “是吗,”她弯腰笑了笑,“不要我洗对吗?”
  他点头。
  “今天温度好,我推你去外面走走?”她指着窗口晒来的夕阳给他瞧,偏他的脸是别过去的,看个正着。
  只是,谢义柔又变成摇头。
  洪叶萧倒是没在商量,直接把被一掀,抱他坐轮椅。
  临走他还扒着门不愿,碰上谢石君和老爷子从医生处过来,反令他将手收回来了,安坐轮椅,一副和睦的模样,尤其对老爷子说:“萧萧说推我去晒太阳。”
  平时都是二老或偶尔下班早的谢石君做这事,今日被来得早的洪叶萧替代。
  她推了轮椅,“走咯。”
  等脱离后边二人目送的视野,谢义柔又开始闹气了。
  洪叶萧说东边的花好,他就看西边;她说天上的云好,他就看地;她说再沿湖转一圈,他说“不要”。
  洪叶萧再转了两圈。
  直到晚饭、擦身的事做完,她拣起包该走了,他又开始淌泪,默不做声揩着。
  “我等你睡着再走。”她去洗了个澡,换身干净的睡袍靠坐他旁侧。
  只是,谢义柔愈发不愿闭眼了。
  她看了眼床头的时间,二老该来陪夜了,便张手说:“坐我怀里来?”
  “我抱着你。”
  谢义柔最是喜欢的姿势,这下他不再反着来了,爬起来贴靠在她怀里,脖颈软软搭在她肩膀,分外安静。
  洪叶萧顾及他的伤口,并未施力去抱,而是手顺尾骨,缓抚了褶圈。
  知道他在闹什么气,昨晚临走前那档子事,去洗手时,叫他别弄脏床单之类的,他便赌气用许多纸巾将自己擦得通红,拗到今天。
  不过眼下她并未直言,反拣话聊了起来:“你爷爷给我们在玉阑洲买了套别墅,做新婚用。”
  缓声温言里,指杪轻碾着。
  “平时住新房,周末得回老宅去。”
  其实说是新婚别墅,实则就离灯笼街不过隔了条小柳河,开过跨河大桥就是玉阑洲,十分钟不到的事,谢家不舍得离他太远。
  “嗯……”肩侧温吞吞的一声,像在应她。
  洪叶萧知道此意非彼意,左二和右二的四指,陷在软柔里,唯一的指腹点摁起来。
  许久,“我妈又在往里别墅里添东西。”指杪沁着润意,她边说。
  谢老爷子跟赖女士两人在斗法,谁也不愿低谁一头,你买房,我给买豪车,你修花园,我建泳池。
  谢义柔唯一的回应是伏着她的肩头薄喘,烙铁似的热,像是没听进去,可是却呜嗯了好几下。
  “要么我们领完证还是先住一段时间老宅,再搬新房?”指梢不辍,直轧着。
  总之住进去,两家长辈购置的东西还有的倒腾,索性先住老宅,全一全谢家长辈的不舍,届时两边斗完了,再搬进去。
  “不要……”谢义柔凑声制止,快死似的。
  “不要住老宅?”她这会儿明知故问。
  “还是不要搬新房?”
  “不要……”谢义柔全然没听进去,急着巡睃纸巾,弄脏病服或被单之类的,音量低得像恳求,“会尿。”
  “我知道。”她置之不理。
  谢义柔伏在她怀里低哭起来。
  分明她没有像昨晚那样,言简意赅,要他别脏了被,免得换,可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呜呜啊啊……”他弓背垂看着涟涟的那幕,泪也在涟涟地流,浑身颤抖时抬脸问她,“我一满二十二周岁,就领证对吗?”
  “对吗?萧萧?”目色依眷又迫切追问。
  “对,你生日第二天。”
  经此一番,谢义柔困睡过去,乌睫湿着,洪叶萧把他放在床上,拎着自己那件糟糕的睡袍进了浴室,丢在雪白的盥洗盆时,黑绸在灯下一映,愈发显出上面的稠白。
  第39章
  *
  十一月初便立冬了。
  前阵子夜里降霜, 早起出院子晨跑那下,能把手指骨冻疼,放眼望去, 草尖、石头都是白茫茫的霜, 今年冷得格外早。
  邓老太太同儿子说后院种的卷心菜和白萝卜摘些给隔壁院,下过霜吃起来才带甜, 气温由那日渐低了下来。
  领证这天,正逢立冬, 天空挂起一轮白淡的薄阳,街道抽着寒浸浸的小风。
  谢义柔穿了件小立领的羊毛西装, 里边搭的衬衫,很是熨帖, 上白下黑,从车里出来, 通体正式又贵气, 只是住院两个多月, 冷肤愈发白得曝光了。
  洪叶萧是从家里出发过来的, 今天腾出了一天的时间, 如今薄妆宜面, 真丝衬衫配裙,外面一件束腰大衣,简单利落却也正式。
  结婚证领完后,只有一对新人的宣誓厅内,一男一女十分登对, 面对而立, 各自手捧深红词本,在庄肃的宣誓台旁, 正照着誓词,互念了起誓:
  “我,洪叶萧。”
  “我,谢义柔。”
  白炽灯下,嗓音徐徐。
  “我们自愿结为夫妻,从今天开始,做生活的伴侣,做心灵的挚友……”
  “在今后的生活中,无论遇到什么困难,我们都会用宽容的心善待对方,共历人生风雨,共度幸福人生,相濡以沫,永不分离。”
  *
  灯笼街谢宅。
  厨房紧锣密鼓备着菜点,奔忙中,间杂着老爷子在叮嘱人千万把花椒生姜一类的撇干净,又在电话里催起玉阑洲的装修进度,原本在谢义柔病中变得冷清的宅子,开始生龙活虎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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