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眼眸里翻涌着深沉如海的情绪,一种近乎悲悯的,同病相怜之感。
电视冰蓝色的冷光,跳跃在他俊美的侧脸上,将他平日里凌人的帝王威压,冲刷得一干二净。
无执的指尖,搭在遥控器上。
旁白继续讲述着又有多少雄企鹅没能熬过这个冬天时,一声极轻的低语,落在空气里。
“此鸟,倒与朕现在这般。”
他顿了顿,“雄雄育雏。”
无执抬眼看向谢泽卿
后者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神色一僵。
良久。
无执按下关机键。
“嗡——”
诵经堂内,陷入一片黑暗。
窗外清冷的月光,透过格栅,洒下几缕破碎的银辉。
“时间到了。”
无执的声音平稳淡漠。
“去睡吧。”话音落下时,人已然离开诵经堂。
偌大的空间里,只剩下一缕孤魂在原处小声嘀咕。
“朕又不用睡觉。”
禅房内。
一灯如豆。
无执盘腿坐在蒲团上,面前没有经书,只放着他的手机。
屏幕亮着,是熟悉的电子木鱼app界面。
手机屏幕上,简陋的木鱼图案随着指尖的每一次敲击,发出单调而沉静的“咚”声。
无执的眉眼低垂,纤长的睫毛在屏幕冷白的光晕下,投下小片阴影。
那光描摹着他挺直的鼻梁,勾勒出他形状优美的唇线,最后隐没在下颌利落干净的弧度里。
僧袍的领口微微敞开,露出一段冷玉般的脖颈和精致分明的锁骨。
角落的阴影里,一道半透明的身影静静伫立。
谢泽卿几乎是屏住了呼吸,目光却是在肆无忌惮地打量着无执。
“吱呀——”
窗棂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仿佛有无形的手在外面推挤。
“咚。”
无执的指尖停在了屏幕上。
木鱼声,戛然而止。
禅房内的温度,在瞬间被抽离,阴冷的寒气从门窗的缝隙里丝丝缕缕地渗入。
角落里那盏昏黄的灯,灯火猛地一缩,几近熄灭,只剩下一粒摇摇欲坠的火星。
无执盘坐着,身形稳如山岳,只是那双清寂的眸子缓缓抬起,望向窗外。
窗纸上,一个巨大而扭曲的黑影,正缓缓蠕动。
谢泽卿的眉头瞬间拧紧,金色的瞳孔里划过一丝暴戾的杀气。
竟敢在他的眼皮底下,觊觎他的人。
他只是心念微动。
一股远比窗外邪祟阴冷千百倍的,源自九幽之下的磅礴帝威,如水银泻地般,瞬间笼罩了整座小小的禅房。
刹那间,窗外的异动便烟消云散。
无执收回目光,重新垂下眼帘。
“咚。”
电子木鱼的声音,再次响起。
只是这一次,他敲了两下,忽然停住,抬起头,认真地对角落里的鬼帝说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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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谢。”
谢泽卿一愣。
随即,嘴角控制不住地微微上扬。
“哼。”谢泽卿从鼻腔里发出一声轻哼,转过身,重新隐入黑暗。
“朕答应你看护此地。”
禅房内,只剩下那一声声规律,能敲进人心底的木鱼声。
以及角落里,一道孤魂帝王,再也藏不住的浅浅笑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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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骑驴下山
几日过去。
小破寺的修缮工作已近尾声。
新上的金粉在空气中沉浮。
大殿里, 一尊尊佛像重新镀上金身,在斜阳里,反射着庄严的华光, 有些晃眼。
无执站在大殿中央,仰头看着修葺一新的主佛。
阳光勾勒出他挺直的鼻梁与分明的下颌线,一身灰白僧袍,清冷出尘。琉璃般的眼眸里,没有喜悦, 亦无悲伤, 平静得瞧不出任何情绪。
大殿门外, 传来刻意放轻的脚步声。
无执眼睫微动,转过身。
两道身影,一前一后, 逆着光,踏入门槛。
走在前面的, 是常给寺里介绍香油生意的村头李伯,脸上堆着惯有的精明热络的笑。
“住持!”
李伯的声音, 在空旷的大殿里,显得有些过于响亮。
“下午好, 没扰了您清修吧?”
他的视线, 贪婪地扫过那些崭新的佛像,在金灿灿的光芒上停留了数秒, 眼底的算计一闪而过。
而跟在他身后的那个人, 让无执的目光微凝。
是个身材敦实的男人, 皮肤是被山中烈日晒出的黑红色,本该是一副憨厚老实的山里人模样。
可他却始终低着头,身形绷得像一块僵硬的木头。
“这是王二牛, ”李伯将身后的男人往前一推,“家里头……出了点怪事,想请住持您给瞧瞧。”
叫王二牛的男人,被推得踉跄,却依旧没有抬头,只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沉闷的“嗯”。
无执站在原地,半张脸隐在佛像投下的阴影里,神情无波无澜。
“何事?”
一阵阴风,毫无预兆地从殿梁之上卷了下来。
谢泽卿的身影,悄然凝实。他皱着眉,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嫌恶。
“腐臭。”他的声音只有无执能听见。
“非人之物。”
无执放在身侧的手,指尖微不可察地蜷了蜷。
他当然也闻到了。
无执目光平淡地扫过他。
“施主请讲。”目光没有情绪,却带着穿透力,让男人心头一跳,下意识地避开了视线。
“俺,俺叫王二牛。是老李叔让俺来的,他说师傅您本事大,心肠好。”
王二牛磕磕巴巴地,眼神闪烁。
“俺家里出了点怪事,想,想请师傅您下山……帮俺瞅瞅。”
无执没有回应,安静地看着,双眼清澈得能倒映出人心最深处的慌张与躲闪。
这人,从踏进门的第一步起,身上就带着一股藏不住的心虚。
谢泽卿在一旁饶有兴致地打量这个不速之客。
无执目光平静,“慢慢说。”
“这事儿邪门得很,三言两语说不清楚!”王二牛憋得脸通红,急得直搓手,“师父,您跟我们走一趟就知道了!”
他像是怕无执不答应,连忙又补了一句,“您放心!价钱都好说,绝不让师父您白跑一趟!”
无执的眸光,倏地沉静。
谢泽卿捕捉到了这一丝微妙的变化,唇角勾起,用口型对无执说,“去不去?”
无执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白皙的脸上投下暗影。
禅房内的空气,随着无执垂下的眼帘,一同凝固了。
王二牛紧张地攥着衣角,手心的汗,几乎要将粗布浸透。他看不见飘在半空的鬼帝,只觉得眼前这位小师傅,令人不敢喘息。
琉璃美目缓缓抬起,长睫之下,是一片深不见底的静。
他无视看飘在身侧,笑得像偷腥狐狸的谢泽卿。视线从王二牛写满心虚的脸上,移到大殿外那几片还未修补的残破屋瓦上。
穷啊。
“走。”
一个字,让王二牛和李伯同时松了口气。
李伯脸上的笑意更深了,连忙道:“那敢情好!住持,咱们这就走?”
王二牛悬着的心,“咚”地一声落了地,黝黑的脸上顿时露出喜色。
“哎!谢谢师傅!谢谢师傅!”他激动地搓着那双布满老茧的手,语气里带着几分讨好和一丝难以启齿的窘迫。
“就是……师傅,俺们村在山坳深处,路不好走。”
他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俺是骑摩托车来的,路程有点远,怕是要委屈师傅您,跟俺挤一挤。”
王二牛话落的瞬间,无执宛如冰雪雕琢的脸上,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裂痕。
无执握着念珠的指尖,几不可察地,停顿了一瞬。
“噗。”极轻的,带着无尽促狭笑意的气音,擦着他的耳廓响起。
狭长的凤眸,满是看好戏的流光。虽不知“摩托车”是何等怪物,但眼前这小和尚脸上僵硬的神情,他可是看得一清二楚。
谢泽卿懒洋洋地飘到无执身前,恨不得贴上那张清隽的脸,用只有无执能听到的声音,慢悠悠地吐出两个字。
“洁癖?”
无执的睫毛轻颤,没理会看热闹的鬼,目光在王二牛憨厚的脸上,“不必,贫僧自备了脚力。”
“你只管在前引路。我骑小电驴,跟在你身后。”
王二牛大力点头:“哎!好!好!”
小电驴?
谢泽卿凤眸里促狭的笑意,凝成了一丝纯粹的疑惑。他飘到无执的另一侧,紧紧盯着他的侧脸。
驴?
他鬼帝之尊,自然识得此物。那是凡间最愚笨、最慢的脚力,除了拉磨,几无他用。
“那东西跑得又慢,又驮不了多远,堪称蠢物。”他的眉头紧紧蹙起,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