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这里没有人能给你杀。”老四后背发凉,“反正我不能拿去给你杀。”
“不是。”陈遂盯着小小的黑铁片,“楚天阔的剑在这……至少是有块碎片在这。他不是飞升了么?那剑应当已飞升上界了,怎会在仙人冢里?”
“是上苍有眼看着死东西太恶心人,又给劈下来么?当真是大快人心!大快人心!”
陈遂一连喊了好几个大快人心。
“我爹或许是死了。”陈遂笑着说。
龙女说:“你要不还是多少吃些药吧?虽说你这样的吃药或许也没什么用处,总比不吃药一直这样好。”
“我要找到他的剑。”陈遂来了兴致,“你的龙骨还不能与我太契合,若是再寻来他的剑放进去,那我用起来也更得心应手。”
“要杀蛟龙,我要把顶好的剑。”
老四还在地上的死人堆里翻翻找找:“那把剑长什么样?”
“看起来和山巅的雪一样,陈昭常说那剑很像他。”陈遂收敛他狂喜的神色,“比雪光要亮。”
“说了和没说似的。”老四嘟囔道,“你这么恶心他,还这么喜欢他的剑。”
“那是当然了,我的剑骨有一块在里面,你说我喜欢不喜欢。”陈遂说,“那时我还小,失手打了不该打的人,他就这样弄我了。”
“你打谁了?”
“我打楚天阔了。”陈遂有些不愿说,还是说了,“我和隔壁合欢宗的圣女打赌玩,她说她敢给她爹亵衣里撒一斤痒痒粉,我说我敢打我爹耳光。后来她被她爹揍了一顿,几个月没下床差点嗝屁,恰好错过了我被我爹揍。”
“怪不得你们两个玩到一块儿去。”老四又擦了把汗,“我被你们两个弄得不敢找道侣了。”
“找姑娘怕那姑娘是个女施义,生孩子怕孩子长大和陈遂一样……我就想多活几年。”
陈遂说:“那你放心喽,山鸡生不出凤凰,你那孩子估计长大了和你一块儿喂鸡。”
手臂上的灼伤感愈发难捱。
楚天阔明明飞升了。明明这剑早该去上界了。
要说有什么隐情,陈遂错乱的记忆里已翻不出什么有用的事了。
“就在前头了。”陈遂说,“他的剑灵死了,真是见了鬼。”
这里尸骨遍地,陈遂要认真去辨认这有没有楚天阔的分身。这些尸首躺在着太久,几乎要软成地上的泥。
“或许是飞升没成?”龙女道。
“绝无可能。他那种人不会飞升失败的,虽说我恶心他,但他是必定会飞升的人。更不说杀了陈昭,又差点杀了我,光这两件事就够他用魔教的献祭飞升了。”
“那我也不懂。”龙女说,“往前走就是了。”
陈遂的手在发烫,和火灼烧的感受一般。
仙人冢上没有太阳,银月悬在空中。
“我看见了。”陈遂说,“在那。”
老四与龙女循着他的目光望去,只看到几具腐烂的尸骨。上面有如潮水一般涌动的蛆虫。
“好恶心……”老四不愿多看,“哪里有?”
陈遂却道:“就在那。”
“如此嫉恶如仇、冰清玉洁的人,残剑沦落到如此境地,倒也是可怜至极。”他说着说着笑了起来,“真是报应。”
“管他是死是活,其中又有什么隐情,与我又有什么关系?他于我来说不过死人一个,而这剑骨我寻了许多年。”
“那你的剑骨有点臭了。”龙女插嘴,“和我的龙骨一般,是不是腐烂了?”
“原来我的一千年,和你们的几十年一般。”
“老四,去取出它来。”陈遂说,“你想自己去?还是我逼你去?”
老四只得任劳任怨地去给陈遂找那“雪一般”的剑。他用火一烧,地上只剩下什么亮晶晶的小东西,闪着光。
看上去和水的波纹一般。
龙女也看呆了:“你爹还真是有一把好剑。”
“得了吧,真要你们掏块骨头来炼剑,你们又不乐意了。”陈遂接过碎片,“这剑杀过的生灵比观海真君还要多。”
“碎裂的魂魄被他打在我的剑骨上,这才成了这把剑,你听,还在惨叫。”他摊开手,“整个大荒秘境,你的魂魄,再加上我识海里的残魂,应当有几分胜算了。”
“这把剑的主人,不可能是你所说的恶人。”龙女信誓旦旦道,“这分明是把好剑,这样的剑会自己择主。”
“我不想听,你想继续说便说下去,再说两句我要给你吃钉子了。”
第39章 你叫什么
剑骨回到陈遂的身上, 支撑住他摇摇欲坠的躯壳。
魂魄和躯壳是两回事,但躯壳得到的滋养也能反哺魂魄。陈遂错乱的记忆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逐渐清晰明。
他眼前闪过一把剑。
那是一把钝剑,看上去老极, 花纹几乎被磨平。
不是楚天阔的剑, 也不是剑宗的剑, 这把剑的样式很有上古遗风。
那剑刺向了他。
“这把老剑是谁的?我分明不记得有过这样的事, 我的仇人没有这样一个。”陈遂撑着胀痛的脑袋, “上面的禁制不是我下的。”
“你得了老年痴呆?还是真的烧傻掉了?”老四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陈遂,你在说什么?哪里有老剑?”
“我记得有人刺伤了我,我伤得很重,是才想起来的。”陈遂擦了把冷汗, “那个人是谁?我不会不记得这样的强敌。”
凭空出现一般的回忆。
“或许是你自己锁起来的。”龙女轻声说, “邪术有许多种, 也有几种是以记忆为凭依的, 抑或是你的那段记忆被污染了,就和龙血污染魂魄一般,你自己选择了舍弃。”
陈遂缄默不语。
确实是他会做的事, 但这事与楚天阔牵扯了起来, 或许和剑宗也有关。
这种感受让陈遂烦得要死, 他几乎要忍不住想抓住谢了了问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想不通就别想了, 陈遂,你的眉头皱成这样更显老了,那些小姑娘要笑话你了。”老四说, “或许只是什么烦心事,你不愿记起来。”
剥去剑骨,剩下的碎片泛着泛着莹莹白光。陈遂惨白的手心里放了这么一块碎片, 白光沿着他掌心的纹路外溢。
楚天阔不在这方天地,陈遂没法子去问他。他是死是活,都与陈遂无关。
“你知不知有这种邪术?”陈遂问龙女,“和记忆有关的那种?”
龙女只是摇头:“被施义偷走了。还有许多东西都被施义偷走了。”
陈遂后知后觉感到自己似乎被龙女坑了:“那你说跟我交易的邪术。”
“天机阁。”龙女道,“天机阁是清白的势力,能为你所用。魔教不为正道所容,但天机阁不一样,你会需要的。”
“剩余的邪术,你出去后去找我来的山里,那里还有东西,施义拿不到,只有拿了龙骨的人才能用。”
陈遂有些后悔:“老龙,我可是要搭上半条命的。”
“我年纪轻轻,风华正茂的美少年一个,给你这老东西陪葬死了,算不算工伤?”
龙女移开目光:“叽里咕噜说什么呢,你们人的话我听不懂,我老了,耳朵也不好使了。”
“又想吃钉子了?”
龙女投降:“我错了还不行,祖宗,您识海里的禁制或许天机阁的人明白些什么,他们专攻阵法的,你胡乱解开反而容易坏事。”
“或许是封存着一个更厉害的魂魄,你一解开禁制就要吞没你。”
陈遂道:“不会的。”
“我不会做这种事。”他说,“说到底还是我太弱了。”
“这种事是急不得的,你越想一时半会变成一个厉害的修士,越容易走偏。”龙女以过来人的口吻说,“施义都死了。”
陈遂用剑划开自己的手腕,将碎片也塞了进去。
“是,之后的事之后再说。”他捻去血珠,“那条蛇闻到气味就要来了。”
“我的血很好用。”他道。
惨淡的银月照着森森白骨。
并不难看,只是让人难免心生悲情,念及此处的死去的修士,想到他们死前一刻还在拼命挣扎却无果。
人都是会死的。
陈遂手腕一抖,血便似断线的珠子洒在地上。
“真的好香。”老四说,“和五石散一样。”
“你暂且不能用我的血了,再用下去你会变成不人不鬼的东西。”陈遂说。
他的手腕上都是细密的伤疤,在月下和白骨的颜色一般。
老四忙问:“我不会有事吧?”
“我犯不着费心思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