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哦,电锯狂魔?你穿上衣服了?难怪我没认出来。”雾见微猛然记起,这是住她楼上的电锯狂魔。当初他在家做木工,吵得人耳朵都要聋了,后来孟厌修起诉了他,他才终于消停。
  电锯狂魔盯着她手上的垃圾袋,八卦道:“你男朋友呢?让你一个人提这么多垃圾?”
  “什么男朋友?”雾见微拖着垃圾袋出了电梯。
  “你男朋友今天不在啊?那我帮你吧。”电锯狂魔跟上来,想接过她手里的垃圾袋,被她婉拒了。
  “不用。”雾见微把垃圾袋都堆在垃圾箱旁边,一个一个慢慢扔。
  电锯狂魔似乎有事找她,悠闲地等在一旁,笑着说:“正好遇到你,帮我跟你男朋友道声谢吧。”
  “道什么谢?如果你说的是起诉你的人,那他不是我男朋友,早分手了。”雾见微扔完垃圾,面无表情地看着电锯狂魔。
  电锯狂魔瞪大了眼睛:“不会吧,什么时候分的?我上周还在电梯里遇见他了呀,他让人给我提供了个做木工的场地,我一直想找机会谢谢他呢,但他那生人勿近的气场,我都不好意思跟他开口。”
  “你没睡醒吗?你看见了谁?”雾见微眼睛撑得更大。
  电锯狂魔:“你男朋友啊,就是起诉我那个,当时你们还在我家门口调情呢,你不记得了?诶……你到底几个男朋友啊?”
  雾见微:“你的意思是,他来过这儿?还帮你找场地?这怎么可能。”
  “他就住在你家啊,但应该不是长住吧,一年碰到过七八次。”电锯狂魔竖起扁扁的拇指,“他听说我家里有个生病的老母亲,免费给我提供的场地呢,你男朋友人品没话说。”
  雾见微怔在原地,脑子有点蒙。
  一直到房管局门口,她仍在想电锯狂魔的话。
  “我每次遇到他,他都是一个人,有时候还抱着一只狗,从来没见过他带人回家哦。”
  第22章 医院相遇
  雾见微站在树荫下,感受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房主杨姐送完孩子,匆匆赶来,抱歉地说:“小雾,不好意思啊,我们进去吧,房子你都验过了,没什么问题吧?”
  雾见微拉住杨姐:“等等,杨姐,我想问问,这房子你后来租给谁了?”
  杨姐很自然地说:“租给你男朋友了。但是你上周联系我说要买下来后,他就退租了。”
  静默片刻后,雾见微又问:“那我要找你租的工作室,跟他没有任何关系吧?”
  杨姐笑着招呼她往房管局里走:“能有什么关系啊,我弟妹在干中介,已经按照你的要求找好了,待会儿我们就带你去看,保证符合你要的环境清幽、面积不要太大、地段可以偏一点的要求。”
  过户后,杨姐驱车带她去了工作室。
  那里的确很合适,远离主城区,所以租金便宜。楼层高,也不压抑,五十平的空间,两面都是落地玻璃窗,天气好时,还能远眺连绵青山。
  最让她喜欢的是中央有一个环形办公台,台面足够大,方便她画手稿。而且这间工作室虽然离市中心远,却恰好离镶嵌工厂很近。
  她当即就定下了这里,回市区的中介门店签完合同后,已经下午三点了。
  天空飘起小雨,她在公交站台买了一把透明雨伞,匆匆赶往医院。
  医院里,大多是在家属或朋友陪伴下前来就诊的人,候诊区几乎找不到一个空座位。
  雾见微拿着挂号单,等在墙角。
  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还充斥着一种沉重、黏稠的忧虑,这里和别的诊区不同,这里人虽多,却极少有人交谈,似乎语言是一种过重的负担。
  视野所及,有的人低着头,视线凝固在脚下的瓷砖缝隙里;有的人蜷缩着肩膀,双臂紧紧环抱自己;更多的人则是目光放空,眼神里只有一片茫然的灰雾。
  这里是精神科门诊区。
  雾见微看着他们,仿佛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护士推门出来,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35号雾见微。”
  雾见微抽回思绪,跟着护士走进诊室。
  “请坐。”锦周穿着白大褂,衣袋里别着一支钢笔,他笑容和煦地抬手引导雾见微在椅子上坐下。
  “谢谢。”雾见微坐下前,先为之前的失约道了歉,“锦医生,上次我临时失约,也没提前跟你说一声,我很抱歉。”
  “这有什么。”锦周转过身看着她,“你耽误的是自己的健康,又不影响我,要论对不起谁,那也是对不起你自己。”
  “嗯……也对。”雾见微将伞挂在一旁,在椅子上坐稳,“那我原谅自己了。”
  “哈哈,你这心态很好啊。”锦周看着她的病历,又说,“周老师今天给我打了好几个电话,让我一定要督促你来开药,还好你自己来了,否则我和你都要挨他的骂。”
  雾见微无奈地说:“周医生很尽职,他总认为我很回避这个病,拿我当重点观察对象。”
  “那你真的没有回避吗?”锦周双手交握,身体向她微微前倾,“周老师说,他做了你三年的主治医生,从来没见过有人陪你去看病,你一直是一个人去。”
  雾见微面色无澜:“那又怎么了?我不需要麻烦其他人。”
  “对,这说明你还是很厉害的。”锦周始终淡淡地笑着,言语间总在鼓励她。
  雾见微:“是啊。”
  锦周轻笑出声,敲着键盘给她开单子:“见微,我可以这样叫你吧?我没比你大几岁,跟着舅舅叫你小雾也挺奇怪的,像差了个辈分。”
  “嗯。”雾见微又问,“周医生是你舅舅?”
  锦周:“对,所以你看我叫锦周嘛,我爸姓锦,我妈姓周。”
  雾见微:“哦。”
  锦周开好单子交给她,温和地说:“见微,我请教你个问题啊。焦虑症前期症状并不明显,但你已经有严重的躯体化反应了,这么长的时间里,你是怎么瞒住家里人的?”
  雾见微还没开口,锦周又说:“我猜猜啊,发病时说是低血糖?”
  雾见微:“你是医生,就别请教我了。”
  “哈哈,跟你聊天怎么总陷入被动。”锦周拿起杯子喝了口水,接着说,“你知道为什么我舅舅担心你故意不来开药吗?”
  雾见微:“还有别的原因?”
  锦周:“他怕你是为了避开家人才来青汀的,病程到了某个阶段,会不自觉地想和亲近的人拉远关系。”
  雾见微摇摇头:“我没有,我已经好多了。”
  “嗯,全靠你积极配合治疗,的确好多了。”锦周抬了抬眼,示意护士回避,而后缓声说,“见微,虽然周老师是我舅舅,但我们绝对尊重病人的隐私,所以他没有向我透露你的病因。而病因是很复杂的,往往有多个原因叠加在一起,对于后续的治疗来说,让主治医生了解你的完整病情很重要,所以你愿意跟我说说吗?”
  雾见微:“我现在只需要坚持吃药就能保持稳定,暂时不需要再接受治疗。”
  锦周:“对,但这不影响我们交流病情。”
  雾见微点点头,似是动摇了,浅浅笑了笑:“好吧,我最焦虑的就是怎么做一次心理咨询那么贵啊?我最初可能只有一点点焦虑,看到缴费账单那一刻,我觉得疯了也挺好的。”
  “咳……其实我也觉得很贵。”见她不愿说,锦周轻笑了两下,没再追问。
  雾见微耸耸肩,拿着处方单站起身:“我可以走了吧?”
  “等等。”锦周也随之起身,“我再啰嗦两句,其实每个人都不想身边人担心自己,这是很正常的心理反应,但你要知道,人在心理防线变得薄弱的时候,更需要有人在你身后,不要怕说出来,他们会支持你,理解你的。”
  雾见微只应了个“嗯。”
  锦周遇到即配合又敷衍的病人,还真没什么办法,他叹了口气,嘱咐道:“见微,惊恐发作的时候,一定要及时就医。”
  雾见微依然语调淡淡地应下:“嗯。”
  “哎,行吧,今天就这样。”锦周快她两步走到门边,替她拉开门,“走廊尽头左转就是药房,两周后记得来复诊。”
  “好,锦医生,谢谢你。”她颔首,侧身从门边擦过,身影消失在走廊的光晕里。
  药房前人头攒动,排了四列长队,雾见微默默站到最短的那列末尾。然而这条队伍仿佛凝滞不动,成了排得最慢的一条。
  她在心里感叹,生活不就是这样吗?我们以为选择了最近的路,结果往往走得更远。
  等到取完药,窗外的天色都已变得晦暗。
  她提着塑料袋踏出门诊大楼,还未下台阶,一丝凉意便贴上脸颊,天空又飘起了细雨。
  她收住脚步,站在檐下熟练地撕开药盒的塑料封膜,将板装药片一粒粒抠出来,塞进随身携带的药盒里。
  分装好了药,她看着空空的双手,忽然想起什么,正准备转身,一个声音穿透雨幕,撞进她的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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