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哎呦我的强强,不就个破围巾?再说,没牌的我也不太会买啊……我还能给她织一条?这是多大的面子?”
她连珠炮似的,娇滴滴的声音在密闭的黑暗里荡漾着,沉默片刻,贺承铮长长呼了口烟,突然笑了。
“就织条围巾,面子很大吗?”
“妈呀,这还不大?”苏鸿叫得夸张,“织围巾搁过去都是定情的!我妈追我爸,织了多少围巾和毛坎肩才追上啊,你以为是编麻花辫儿呢?真是……谁闲的干这个,我宁肯多花点钱也不愿受这累。”
贺承铮又淡笑一声:“你妈还干这个呢。”
“可不,你看见我,就该知道我爸年轻有多好看,就这模样的,围巾也不够啊,还得请吃饭,写信,打电话……”
贺承铮就这根烟抽得最舒坦,抽到底,才笑着把烟掐了。跟这女人少有聊得好的时候,今天算是开天辟地头一回,他意满神舒地收尾:“行,睡了。你上次说的碟,想办法弄一箱回来,我有个朋友要。”
“知道了,就知道你们男的埋骨灰盒里也离不开这个。”
挂了电话,贺承铮又低头静默了一会,倏然,打开一段语音,幽暗里,他再度细细听了一遍,才扔了手机,走进浴室。
热水淋漓,四壁空空,腾然的蒸汽里,他一只小臂撑着墙面,听那声音又颠来倒去不知回荡了多少遍,一抬眼,大理石墙面似乎发起光亮,映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许久,指骨在墙上按出声响,水漫过暴起的青筋,他低低松叹出一口气,任水漫无目的地冲刷,流走蠢蠢欲动的一切。贺承铮抚过荡在头发茬上的水,呼口气,再度裹上浴巾,骤然身体全空地坠入床上,深陷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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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了第一天的焦灼赛事,共青团路二小第二天的教师比赛现场,大家已经显得无精打采。
老师们魂不守舍地站在操场上,有的人低着头,有的人背着手,一个有力气的都没有,看样都准备应付了事,心里想的都是下午的半日假期。
天太冷,风又大,好多赞助商今日都缺席没来,但白友杏还是在主席台上看到了贺松柏的身影。他真是个好爷爷,为了贺小锦,这样的冷天坚持出席,几缕头发在风中长长地飘摇。
很快轮到女子垒球赛事。
白友杏第一发就扔出了三十八米五的好成绩,全场师生脑袋齐刷刷地随着飞出的垒球转动,落地一刻,发出“哇”的惊叹,又暴起雷动掌声。
主席台上领导嘉宾也纷纷鼓掌,白友杏呼了口气,活动了下腕子松乏肌肉,心里暗叹自己真是宝刀未老,这一下,比她之前最好的成绩还好,已经稳稳进决赛了。
决赛在半个小时后正式开始。
临近饭点,有赞助商送来了成箱的玻璃瓶鲜奶,盒饭也开始入场派发,操场一时间热闹起来。
白友杏决心不在意这些,她不能被环境打扰心态。这回她有个四十米的目标,是共青团路二小的校女子垒球记录,也会再度刷新她个人的最好成绩。
如果能扔出四十米以上,她的照片和名字就会印在学校的荣誉楼墙上,那样,不光是校领导,就是区领导,市领导,来检查时,也都会看到她白友杏的大名。
必须破纪录。
终于轮到她了。白友杏深深吸了口气,在肺里沉了沉,又吐出去。拿起球,举到身体右侧,同时发力一转,猛地将球远远一掷。
这颗球初速度极快,出手角度不大不小,十分标准。
白友杏刚一脱手就觉得手感很好,所有人的视线都追随着这颗球移动的方向,看它在空中划出漂亮的抛物线,又在最后一刻,全力而落。
先是一人惨叫,全场几百双眼睛同时瞪大,又猛然发出齐声尖叫,惊恐至极,划破了冬日干凛的净空。
白友杏遥远的视线里,球一跳一跳,弹动着滚远了,而落球的位置正躺着一个人,头顶冒起了一个大包。
心是在一瞬间冷的,视线却愈发清晰起来。
被她砸晕的,不偏不倚刚刚好,正是特邀赞助商贺松柏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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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包小霜女士:今天右眼直跳…
第24章
“什么玩意儿?白友杏, 你不是跟你妈开玩笑吧?”
包小霜接到闺女电话时,正在学校跟办公室同事聊天,说起他们学校那个会看相的胡刁洲胡老师是多么神通, 最近算的几样事,都应验了,尤其是校长会让消防栓绊倒的事。
她原本还在一边吃苹果一边跟着乐, 心里盘算着, 等胡老师出差回来, 就领白友杏来找他看看, 算算什么时候能找到对象, 什么时候能考到编。没想到, 来了这么一通电话。
包小霜血压一下就上去了,对着电话喊:“我说什么来着?不让你扔垒球不让你扔垒球!你是不是要逼死你妈啊……”
白友杏躲在教师楼的女厕所里,捂着嘴, 不敢哭出声, “妈妈,是贺叔叔他横穿操场……”
“白友杏,你妈岁数也不小了, 你让你妈多活两年吧。我现在还常做梦,梦见去你教导主任家赔礼道歉,我告诉你, 我不可能去,你给你舅打电话, 让他领你去!”
“妈妈!”白友杏急得跺了下脚,“贺叔叔是你班里同学,你不带我去我怎么办?我把赞助商打了,我们校长以后还能给我好脸色吗?你不能不管我啊妈妈……”
白友杏哭得肝肠寸断, 她一向乐观,就是这一刻,真的觉得活着没意思,就是打死她她也不敢想,这辈子还会砸到第二个老头的脑袋。
包小霜在电话那头也不说话了,她这闺女从小到大,就是个想一出是一出的闷葫芦,要么不打电话,一打电话准没好事儿。
当初去她高中教导主任家赔礼道歉,看了对方好大的脸色,现在想起来仍心有余悸。她扑着心口悲叹:“唉呀呀呀……真是有必要领你去算算,你这是克你妈啊……”
只不过,两个小时后,包小霜还是亲自带着白友杏登门道歉了。
包小霜打扮得很重视,穿了件白莲刺绣的中式长裙,带着最近白友杏她大表姐夫才给的一盒干发海参,两瓶白酒,一盒白茶,又在贺松柏家附近的进口超市买了三百多块钱的水果,边结账边肉疼……
很快,王海燕亲自来开了门,仍旧带着得体笑容,见来人提了好多东西,一边接,一边客气说这是干什么,太见外了,不过就是打个头,没大事。
又速速找出两双拖鞋,还拉白友杏的手,望着她里里外外地看,和煦地说:“这孩子怎么长的,快进来,阿姨一会给你洗车厘子吃。”
白友杏魂不守舍地走进去,看到贺松柏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头顶冒了个鸡蛋大小的包,上面扎着几根金针,随着他一摆头,颤悠悠的,乍一看,精神的确还行。
她妈妈跑过去,对着贺松柏闷头摆摆手:“贺总,真的,我都没脸来见你了!”说着转身一吼:“白友杏!还站着干什么!赶紧过来给你贺叔叔道歉!”
白友杏往前走了两步,忍着泪,鞠了一躬:“贺叔叔,对不起,是我没看见……”
“小霜姐,你这是干嘛!”王海燕皱着眉眼,拢住白友杏肩膀按她去沙发坐,又把一小盆车厘子塞她手里,“孩子,没事,不用说了,你坐这吃。”
包小霜一看,心里暗暗松口气,又转回身,一脸愁容,“贺总,我今天在学校忙上忙下,心里一直突突的,我还想这是怎么了?哪能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我姑娘一打电话,自己也吓哭了,我也快难过哭了。”
贺松柏面容带笑,颧骨肉红润,行动并无异常,他轻松地摆摆手,笑着:“不碍事,不碍事,包老师你怎地这样客气?这事又怎么能怨孩子?小白老师也是无心的。况且……”他向洗手间一指,“有康大夫帮我针灸,等淤血下去,很快就平了。”
一声马桶冲水声传来,厕所门一开,康招娣正掀下肚子上的玫红色七彩挂珠羊毛衫。
看到包小霜和白友杏,她也一脸惊讶,随即两手一拍:“哎呦我的老天爷!这是谁来了?这不是包老师吗?带着闺女来了?你看,闺女多俊,又白。”
包小霜客气地应付两句,康招娣又说:“我都给亲家看完了,什么事儿也没有。我那常来这样的,不是炒菜撞油烟机上了,就是起猛了撞桌上了,都一样,我扎上几天针就下去了。早说啊?早说你根本不用来。”
“那哪能不来?”包小霜哈哈一笑,被贺松柏邀着坐下,“我肯定得来,我们班就贺总一个有水平的学生,打的又不是别的地方,是脑子,我不亲自来看看能放心?”
“没有事!有我呢!”康招娣也挨着贺松柏坐下,又从小竹筒里抽出一根针,扭着,插到贺松柏的大包上,“人这头盖骨啊,真想打坏,也不是那么容易的,那得上锯子,上电钻,一颗球,你就再让小白老师打个十回八回的,也打不坏。”
白友杏刚壮着胆子把一颗大车厘子塞进嘴,听康阿姨这么一说,又没了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