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天时杵不姓天,因生于福地仙山柳青岭,而为自己取了一个姓柳的姓氏,全名如今唤作柳天时,在长巷柳宅开着一间酒铺。
  段九游打算跟帝疆借着给“爹爹”打酒的旗号,去见一见那块天时杵。
  帝疆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脚下稍微慢下步伐,却说不急,径直朝卖菜的市集方向去了。
  段九游露出不解:“你还打算给柳天时带点什么见面礼不成?”
  帝疆没接段九游的话,进入菜市之后便开始认真挑选。
  段九游看见他要了条鱼,买了块肉,称了些糖粉,挑了些素菜,又去买了一些油盐酱醋。
  段九游跟在后面付钱,发现帝疆买东西根本不会挑拣,只往贵的上面摸,哪怕不知哪种算好,也不至于太差。
  “会洗菜吗?”
  他在回去的路上问段九游。
  帝疆自元神大损之后,便要如人一般吃饭,哪怕是在灵力还算充沛的招招城,也很难通过吸食灵气进行补养。段九游去馄饨摊是为了打探消息,几顿不吃也不觉得难忍,帝疆跟她不同,两人自出十境便没吃过一样正经东西,他饿了,得吃饭。
  这事儿指望不上段九游,之前在荒宅帝疆就看出她不会做饭,否则也不会指挥封臣等人去厨房了。
  段九游看帝疆在灶台前“摆阵”,不由一阵担心。
  “你会做吗?”
  鱼被他扔进缸里,肉放到案板上,带叶子的青菜被他简单理了两下,扔到水盆里。
  路差分给他们的房子经常住人,并不缺少这些常备之物。厨房不大,两人略微站近,衣角就会刮蹭。帝疆回身看了段九游一眼,说你先洗,“把鱼杀了,全部清理过后我就会做了。”
  段九游一脸不信任,她是被人伺候惯了的人,帝疆一定比她还不干活,不过诸如洗菜一类,段九游还真会。
  天境神官每隔一万年便要去人间历练一次,每次都要经受一定磨难劫数,段九游活得长去得多,当过丫头做过苦力,除了对做饭一事一窍不通,刺绣、打铁,吹糖人儿都会几手。
  “能成吗?”
  段九游一边收拾一边犯嘀咕,对那位冻死都不肯吭声的荒主大人的厨艺,表示出了极大的不信任。
  与此同时,帝疆正在房间里默不作声地翻阅一本《随缘食单》。
  段九游的疑虑没有错,他确实不会做饭,可他深信自己不会比没有味觉的“招招人”们做得难吃。
  段九游扶墙呕吐的画面,已经说明那条街上没有一样是人吃的,他再不想办法自救,早晚会被饿死。
  不想饿死的荒主大人非常认真地看了几个食单,发现记不住,又在做饭时让段九游帮忙举着。
  段九游看不见锅内情况,不知道做得怎么样了,只能听见“滋滋啦啦”的炒菜声,以及帝疆偶尔的几句“食谱再举高点儿。”
  段九游认为,这菜能不能吃,根本与食谱高低无关,她觉得帝疆没有悟性,就冲他磕个鸡蛋都要翻书看看,用什么形状的碗边儿磕开,他就不是做饭的材料。
  结果今日这顿饭做的,还真比馄饨摊上的好吃,鸡蛋虽然微糊,盐味还算适中,青菜虽然炒出了一碟子水,但你拿根勺子当汤喝,好像也能下咽。
  鱼和肉做得差点,胜在酱汁调得不错。
  于是,从帝疆说要做饭开始嘀咕了小半个时辰的段九游,拿着一只碗,装着两勺大米饭,厚颜无耻地上桌了。
  桌上四菜一汤,爱吃的菜离她有点远,她跪在椅子上伸长胳膊去夹,嘴里不忘念叨正事儿:“咱们明日上午去柳宅吗?”
  她其实更想睡醒了就去,可惜早上买酒说不过去,尤其她和帝疆还是孩子模样,就算编出一个酒鬼爹爹,也没有一大清早就去买酒的道理。
  帝疆说:“不必明日,今夜就去。”
  第18章 我不爱洗碗
  老祖她一心求死
  他身上的旧疾等不了几日,越早磨好白刃越早回去,一来方便治疗;二来,做饭这事儿太费神,《随缘书单》字体太小,他看着费劲,不想天天做。
  “今夜会不会太仓促?”段九游对待正事反而不是急性子,她想先去探一探柳宅的底,确定没有潜在危机再动手。
  “你是担心渡衡派人看守柳宅吧?”帝疆挑了块没糊的鸡蛋吃。
  “难道不会吗?这些神器大多不是自愿留在这里,虽然在渡衡这里成了人,但如齐星河这种闹着要走的一类,定然不在少数。你今天不是也听见他们议论了吗?渡衡曾派六队人马看守齐府,至今还留有一队暗卫守在门外,齐星河前后跑了九次,都被抓回来了。”
  帝疆夹着菜说:“柳宅不会留人,齐星河可能会跑,但柳天时绝对不会。”
  段九游奇道:“为何说她不会?”
  帝疆嚼着菜默了默,淡声为她讲了一个故事。
  “仙官赵奉礼与玉成星君私交甚好,时常约在一起下棋,两人相见之时,手中两样神器已经修成人形。星盘为男身,端正儒雅,俊逸非凡,天时杵为女身,清婉柔媚,姿容绝艳。一夜星疏之夜,只因天时杵一句‘月色虽美,却无繁星作伴’,齐星河便甘冒被玉成星君责罚之险,私布星辰,搏佳人一笑。夜幕之上一瞬生星,璀璨非凡。这件事情一度被传为佳话,齐星河也留下了非卿不娶的赤诚之言,后来玉成星君不慎将星盘遗失渠岭渡河,没过多久,天时杵便掉进招招城……你说这两件事有没有关联。”
  段九游一点就通:“你的意思是,当初不是赵奉礼弄丢了天时杵,而是它自己跳进招招城,目的就是来寻齐星河?可这两人若是真像外界传闻那般恩爱,为何来到招招城后,反而没在一起?”
  “他们为何没在一起与我们无关,渡衡没必要派人看守柳宅,只要齐星河在招招城一日,柳天时就会留一日,至于我们,只需今夜过去,将她化回本体,磨亮凌天白刃即可离开。”
  而让柳天时变回本体的方式一共两种,一种是自愿,这个基本可以排除。一种是趁对方熟睡,精神涣散之时,以回天印点中眉心,强迫对方化回本体。
  帝疆之前想取方灼原丹,也考虑过这个方法,不过这人警惕性太高,加之对方是原山蛇,不那么好控制。天时杵不一样,器物成人不似活物那般灵活,哪怕没有睡熟,也可将其打晕,再引以回天印。
  段九游仍在惊奇于帝疆的“杂学旁收”:“你居然会关心这些小情小爱的故事。”
  帝疆也坦然,“闲着没事儿就听听,外面的人都打不过我,太无聊了。”
  段九游脑子里不由自主地跳出了一个绘制完宏伟蓝图,确定杀光这些人只是时间问题的荒主大人,高座神位,以手支头,看着殿外一成不变的祥云,听手下认真回禀天境趣闻的样子。
  他的神色一定如此刻一样,清冷淡漠,没有任何变化,心里则是一定在腹诽着某一个故事里的某一个情节。
  ——张三居然会跟李四好?
  ——王某某肯定跟刘谁谁有事儿!
  高手自有寂寞。
  段九游终于明白他之间为何对她和赵奉尘的事儿刨根问底了。
  他确实是很闲。
  闲着没事儿的荒主大人撂下筷子,看了眼天色。
  此刻时辰尚早,距离入夜还有一段时间,他计划子时出门,算着中间空余,环顾桌面碗筷,对段九游道:“我们来猜铜钱正反,三局两胜,输的人洗碗和清理厨房。”
  桌上放着一兜招招币,帝疆视线正是落在那里,招招币正反两面各有花纹,一面刻的是花里胡哨的招招城,一面是渡衡板起的脸。
  段九游看着他说我不赌:“我不爱洗碗。”
  这个答案显然出乎帝疆预料,怔忪之后,严肃认真地观察段九游,说:“那怎么办,我也不想洗。”
  厨房一片狼藉,他看都不想看,偏他除了爱听八卦,还有洁癖,一想到它脏着便浑身难受,即便今夜顺利得手,即刻就能离开招招城,他都觉得留下这么一堆脏碗,对他的神生来说是种污点。
  “你之前在荒宅不是洗过?”他尝试引导段九游。
  “那怎么能一样。”九游叠了一条腿压在另一条腿上,晃着小脚说,“之前我一心感化你,揣的是颗当爹当娘的心,爹娘心疼孩子,自然什么事情都不舍得让你做。现在不一样了,身份变了,该换你照顾我了。”
  “我为什么要照顾你?”
  “什么为什么?”段九游一脸“你记性真差”的表情,拉着帝疆的手跟自己的小手对在一起,她跟他比大小,细嫩的小胖手跟他细长的手指足差了一个指腹的距离。
  她从交叠的两只手中偏头去看他,“我现在是妹妹,这么小小一个人,你好意思让我收拾吗?”
  段九游此刻的脸,依然是“童年版小翠”,五官平平无奇,眼缝儿细得一根筷子就能挡住。可是这张脸却拥有小翠没有的灵动神情,古灵精怪,带点娇气,眉心小小一蹙,似乎将小翠的容貌也模糊了,一时竟如山间雾散,透出一张属于段九游的脸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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