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帝疆是被热醒的。
  段九游有个毛病,就是如果她觉得你冷,不管什么温度,都会给你盖两层被子,好像他受不得冻,稍微凉一点,人就没了。
  帝疆此刻仍是狼身,本身就有毛,没睡多久就带着一身热汗爬出来,一个纵身跳下床,头也不回地向浴房去了。
  殿外仍是一阙浓稠长夜,他醒得太早,星星月亮还挂在天上,夜色里青光一闪,帝疆于行走之中幻回了人形。
  他先去浴房沐浴,地息山的玉仙泉一年四季都滚动着温热的泉水,他将自己整个泡进温水中,舒适地发出一声喟叹。
  段九游平日不让他泡温泉,嫌它温度太低,怕他着凉。
  她一直记得他寒症发作时,荒医烧给他的一桶桶能把人煮熟的热水,因此,即便平日沐浴,也务必叮嘱莲塘等人:要烫烫的。
  着实将“矫枉过正”四字诠释得淋漓尽致。
  洗去一身热汗后,身心舒畅的荒主大人迎来了悠闲自在的独处时间。
  先是在小凉亭里喂了一会儿贪吃的大胖锦鲤,后又去堆星阁分析了一下星象,再是想了想如何以最简单的方式接回荒族兵士们丢失的魂魄,灭了天晟龙族的部署,才闲庭信步地走回主殿。
  他的作息一直都是如此,确实像段九游说的那般,醒了就爱瞎走,走回来还能接着睡,不过今天有点小意外,就是他的位置,被“人”捷足先登了。
  帝疆坐在床边,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睡到床上的幼狼,它好像挺喜欢那个绒毯,直接卧在那层薄绒上睡着了。
  这种体型不大的小动物,睡着时尤其惹人怜爱,帝疆无声看了一会儿,决定把它扔下去。
  ——什么东西也敢睡我的地方?
  荒主大人心道。
  他的桀骜是与生俱来,无论男女老幼,在他这里都是一视同仁的要给他让步。他伸手去抓幼狼,胳膊伸出去,居然抓了个空,毫无预兆地跌落到床上。
  他低头看看自己毛绒绒的爪子。
  这副身体这段时间不受控制,一旦元神觉得疲惫就会自然变成体型弱小的幼狼。
  他朝着真正的幼狼方向走了几步,优雅地抬起一爪,对准它的天灵盖就是一巴掌,依然要把它赶下去。
  结果幼狼是块硬骨头,迷迷糊糊醒过来,本能还了帝疆一爪。
  一头狼和另一头“狼”对视,幼狼的表情从怔楞到凶狠,最后竟然自眼中跃出按捺不住的兴奋和期待。
  都说地撼狼族曾因挑衅帝疆而被灭族,两族之间结着深仇大恨,其实它们只是打输了,被帝疆发配到玄虚之境生活去了。
  开始的几年,它们对帝疆极恨,狼族生来高傲,他不杀它们还养着它们,分明是在有意羞辱!
  后面几年有所变化,玄虚之境又称极寒之世,遍地长满地撼狼族喜欢的冰水草,加上气候严寒,适宜居住,满足了他们所有需求,慢慢就没那么恨了。
  它们在那里安居乐业,自然忘却了两族之间的小仇恨,只有一点雷打不动,就是依然想挑战帝疆。
  他是它们心中最强的存在,仅仅只是与他战过一个回合便算光宗耀祖,从小生活在极寒之境的幼狼更是以与帝疆对战为荣。所以此刻,有着光宗耀祖思想的幼狼,毫不犹豫地跟帝疆拼命了。
  一人一狼从床上跳到地上,打了整整两个时辰,段九游觉沉,完全没有醒来的迹象,只隐约梦见两只毛茸茸的东西在自己寝殿里小孩儿打架似的滚成了团。
  ……
  “两位仙官这边请。”
  次日清晨,白宴行的人便到了门外,莲塘并莲袭、莲题等人负责接引,仙官们带了四季妖过来,小丫头心智不全,落地就是一阵哭闹,气象随她心境而变,导致整座地息山都陷入一片雷雨之中。
  莲塘怕绕了老祖和荒主睡眠,拧眉观察,礼貌建议:“把嘴塞住不行吗?”
  里面那两位都有起床气,无论吵醒的是谁,都要闹一阵脾气。
  四季哭声太大,一滴眼泪便是一场急雨,撒豆子般砸在飞角屋檐。
  两名仙官也有些苦恼,说塞住怕噎死,“您看她哭的,上气接不上下气,真塞了什么进去,怕是一口儿上不来,就这么没了。”
  莲塘无法,只得让莲题、莲袭将孩子带远,即使如此也只是暂时“关闭”了哭声,解不了这场急雨,无论四季在哪里哭,大雨雷电都在地息山落个不停。
  第74章 抱错了
  老祖她一心求死
  风大,雨也大,莲塘轻手轻脚进到正殿,探头探脑朝内殿方向望。隔着一扇福禄屏风,隐约看到段九游坐起来了。
  莲塘轻声唤了声:“老祖。”
  段九游唔了一声,醒了一会儿神才道:“人来了?”
  她这会儿属于半梦半醒状态,不是被雷雨声吵醒的,而是睡渴了,想喝一口凉茶。
  莲塘见她虚手向不远处的桌面方向抓,便知是要茶,几步绕过屏风,给老祖倒满一盏递了过去。
  口中回道:“是帝君派的人到了,弟子这就抱幼狼出去,那尊主……”
  为保万无一失,莲塘还是询问了一下帝疆的去向。
  段九游喝着凉茶掀开被子,给她看了一眼睡在里面的幼狼,语带责备地说:“估计是嫌热,睡到一半钻出去了,单独在那条绒毯上卧着,我睡到一半儿摸了满手毛,怕他冷,又给塞回被子里盖上了。”
  莲塘犹豫着说:“最好别连着头一起盖,万一闷死了……”
  段九游说:“不至于,热了总比着凉好。”
  话毕侧耳听了听“稀里哗啦”的外面,对莲塘道:“外面这雨怎么下这么邪门?是不是四季哭了?”
  莲塘哭笑不得,说可不是么:“来了就在外面哭闹,怎么劝都劝不住。”
  段九游揉了揉眼睛,还没睡醒,一面躺下一面道:“拿些果点给她,小孩子好哄,吃点好吃的就不闹了,再有什么事也先撂着,等他醒了去办。”
  这个“他”自然指的是帝疆,小四季的痴傻是他施法所致,待他醒了,还了四季完整元神,自然就好了。
  莲塘又应了一声是,才从内殿退出来。正殿里,幼狼在云椅上睡得正香,莲塘走过去看了看,发现它睡得更沉,便先去收拾包裹去了。
  这些东西务必要带详尽,被子不能拿新的,要用半新不旧,最好上了年头的。
  段九游曾在白宴行面前称幼狼在自己身边生活数年,自然要有些旧东西给它带走,以免引起怀疑。
  ……
  “二位仙官久等,这只便是老祖爱宠,素常都是我在照顾,有些习惯要与二位嘱咐一二。”
  莲塘地位不低,虽无仙品却是老祖身边最得力的弟子之一,两名仙官哪敢在莲塘面前托大,莲塘客气,他们只会比她更客气,双双拱手:“姑姑尽管吩咐,我等定当照办。”
  地息山的人不能以皮相论大小,七八岁的孩子都有可能活了数万年,莲塘是段九游首批入门的弟子,仙龄六千八百七十万岁,自然当得起一声“姑姑”。
  几人在狂风暴雨的偏殿外交谈,莲塘嘱咐了很多,像是这幼狼真在他们身边生活了很多年,两位仙官认真记录,待到帝君盘问也好有内容可回。
  一番交代之后,两名仙官带走了幼狼,留下了哭天喊地的四季。“幼狼”睡得太香,根本没有察觉自己被人从地息山抱到了勤政殿,更加没有人发现,这狼抱错了。
  仙人脚程快,没多一会儿两名仙官便进入了勤政殿。白宴行正在殿内处理公务,看见他们进来,略抬了抬眼。
  “她没起呢吧?”
  这话问的亲近,叫人觉得她和他的关系绝非君臣那般简单。问完之后自己都楞了楞,昨日她刚拒绝了他,实在不应再叫的这般亲近。
  可他并不想就此与她拉开距离,抬起头看向两名仙官。
  仙官们据实回禀,说:“老祖未起,是莲塘姑姑把狼抱出来的。”
  白宴行嗯了一声,又问:“四季怎么样?到了以后还是一味哭闹吗?”
  那孩子自从听说要走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暴雨随着她的眼泪迅猛而落。
  仙官们见势头不妙,赶忙奏请立即将四季送出,若非如此,白宴行也不会让他们去那么早。
  “地息山那边可有什么嘱咐不曾?”
  白宴行问。
  仙官们说嘱咐了很多,白宴行大致听了一下,没让他们说完,只说按照对方叮嘱的照顾就是。
  幼狼还在一名仙官怀中,听后请了一个示下。
  “那属下先带它下去?”
  白宴行注意力一直在奏折上,一边批阅一边道:“不急,先放在此处,我看看它。”
  ——放,哪儿?
  仙官们四下看,勤政殿内没有多余的椅子,只有白宴行独自坐着一把。他是天境帝君,朝臣觐见都要他吩咐赐座才有椅子可坐。段老祖是唯一一个例外,每次召见之前帝君都会提前为她准备一张软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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