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可他体质特殊,只有心甘情愿舍身入药才能有效。而且严阔和荒族大医都说过,九游的痛,无药可解。”
“能不能解,总要试过才知道,实在没用,便等九游心情好一点时,让他每天跪上九百九十九级台阶哄她开心。”
风南玉不是让段九游跪过万山岭吗?他便让他每天跪一次,跪上去,跪下来,全当个乐子!
“这种折腾人的法子也就只有你想得出来了。”白宴行感慨,“可那风南玉自负骄傲,若他宁死不肯呢?”
帝疆语气悠悠。
“这世上没有谁真不怕死,除了九游。”
她不怕死,可是怕疼,怕名声不好,他毁了她的九朝功绩,让她成为判臣贼子。
帝疆说:“这都是薛词义惹出来的祸,我的性子你应该知道,先不说根本不屑用人帮忙,便是需要,也会堂堂正正威胁,或以利相邀,犯不着用这种上不得台面的手段。”
“为什么跟我说这些?”白宴行问。
“鳌宗的人不理我,总得找人说两句心里话。”
心里话?说给他听?
白宴行笑而不语,余光带向不远处身形挺立,看似背对他们,实则竖着耳朵听壁角的龙族兵士。
帝疆跟他聊起段九游时并未让他挥退左右,那便是想让他们听,让他们知道,段九游并非有意跟他造反。
可他又表明两人相互有情,他亦从未想过放弃这段感情。日后两族再战,龙族若派九游出战,就要时刻防备她倒戈相向,若不用她,他们胜算又有多少?
智者攻心,这看似闲聊的一段对话,哪有一句是废话?帝疆要的,就是让你龙族想用却不敢用段九游!
至于白宴行,他当真不知帝疆用意吗?也许开始并未意识到,后面听出来却未阻止,是因为他与帝疆一样,都不希望段九游再度卷入两族之争。
因为九游会疼,因为他白宴行亦有自己的骄傲,天晟江山就该天晟来守,龙泉岭的枯骨是他们与荒族的仇怨,不该借用他人之手报仇。
第100章 送客
老祖她一心求死
白宴行说:“荒族大军确实强悍,天晟也不是无用之师,我们想赢你确实难,你们想轻易胜了我们,也没那么容易。”
龙息山一战双方各有伤损,帝疆没真正出手,白宴行也并未拿出全部实力。
可是这场仗,他们真那么想打吗?
夺天之战留下的不是繁花似锦,而是一地疮痍,偌大一座天境,除了各族残兵就是断壁残桓,谁接下这份烂摊子都头疼。
三十六神州,七十二神山没有一座完整殿宇,人界战争劳民伤财,天境也是一样。
白宴行如今拿着龙族老本儿重修天境,帝疆在十境夜夜猎兽,你当他是闲的?不也是怕没钱养兵么?
可若不打——
两人同时看向彼此,年轻气盛的君主,即使是白宴行这样的性情也难免心高气傲。一年前的夺天之战打了整整三个月,谁又甘居对方之下?
白宴行说:“这位置若是换给你坐,只会比我更头疼。”
“换给我坐?”帝疆眼含轻蔑,强调一个“换”字。
“你莫不是忘了,你是如何坐上帝君之位的。天昇江山是大齐鳌宗送给你们的,若当初九游选的不是你,今日便是你的周年忌辰。”
“我也觉得她应该选你,可是怎么没选呢?”白宴行语气平常,“你擅战不擅治,不如做个假设,假如现在让你统领天境,你能拿出多少灵宝修建损毁殿宇?一场大战便是半壁废墟,你在十境赚的通宝,在天境可换不了钱。”
帝疆吹了吹茶碗上的浮沫。
“荒族的底子比你了解的深厚,别用你龙族少的可怜的家底揣度荒族的实力!”
“最好是如此。”白宴行淡笑。
“打了就知道了。”帝疆语气轻慢,“连给你做棺材的钱都有。可惜你用不上那东西,真死了,就化成一把飞灰吹走了。”
火药味渐浓,这仗说是不想打,实际心里都憋着一把邪火。
两族交战,从荒族的角度,龙族赢得不光彩,从龙族的角度看,当初他们主动送过休战帖,是荒族步步紧逼,才闹到今时今日地步。
龙泉岭上枯骨成堆,大碍山内遍地孤魂,白宴行不认这笔账,帝疆更不可能认!
寝殿里有人摔碎了一只茶碗,打断了剑拔弩张的两个人。清脆一声炸响,像是在怒斥这两个人:斗嘴也不挑地方!
帝疆表情一僵,心知是段九游醒了,他惯爱撑口舌之快,白宴行一说天境的事他就忍不住讥讽,无端让九游听了心烦!
——故意的?
他用眼神质问白宴行。
帝疆“惧内”,段九游一发火,他话都不敢说。
白宴行忍不住笑,心说这气焰嚣张的大荒之主,也就段九游能治了。
门开了,莲塘径直对帝疆走过来,语气不善:“老祖让我问你,是不是现在就打,若是要打,她把地息山让给你们用!”
这话纯粹就是数落,根本不需要答案。
帝疆默了默道:“九游现在怎么样了?”
莲塘没理帝疆,继续传达段九游的第二句话:“不打就回你的破风十境去,之前的话已经说的很明白了,别在这里扰她养伤!”
话毕面向白宴行,态度语气都有缓和,不过意思相差不大。
“老祖请您也回去休息,此次造反一事,待她痊愈,定会给您一个交代。”
段九游一个不留,让他们一起走。
白宴行也觉得自己该回去了,地息山不是他的勤政殿,他之所以留下,只是担心段九游的伤势。原本也有拦阻帝疆之意,现在看来用不着了。
帝疆不可能在地息山动手,他没那个胆子。
不过有句话要莲塘替自己带到。
“替我回你们老祖,叫她不必多想,安心养病,她是龙族神官,不论之前如何,我待她之心都与从前无异。”
帝王之术都是在细微处见人情,白宴行是极度聪明之人,两族交战,他与帝疆方向一致,都不打算让段九游卷入其中,但是段九游这个人,他天晟龙族还是要留的!
帝疆闻言侧目,白宴行与帝疆有一个短暂的视线交汇,又都各自移开视线。
莲塘俯身一礼:“弟子在此先替老祖谢过帝君。”
接下来就是等他们走。
莲塘原地不动,摆出送客姿态。帝疆为自己斟了一盏茶,他不想走。
曲转回廊处传来脚步声,鳌宗弟子配刀而来,段九游态度明确,若还留在这里,整个大齐鳌宗都会出来“送客”!
帝疆压下眼,心知今日肯定是留不下了,心里哀叹一声,饮尽杯中凉茶,与白宴行同时起身,驾云离开。
莲塘没走,站在院中等了半个时辰,确定帝疆没有折返才放心回到寝殿。
殿内段九游背靠软枕倚着,莲蓬伺候在她身侧,正在用透湿的锦帕为她擦拭身体。
她痛感太强,每逢发作都会疼出一身冷汗。莲蓬不敢动作太大,只为她擦拭汗湿的脸颊和胳膊。
段九游看向莲塘:“走了?”
莲塘说走了。想到段九游几日没进饮食,轻声询问:“老祖可愿用些吃食?”
段九游摇头,说去库房把云鸿鼎搬出来。
云鸿鼎虽名为鼎,真正的用途却是布置结界,对月烧鼎,鼎口溢出浓雾,覆盖整座地息山,天亮雾散,结界自成。
莲塘说:“老祖这是防着帝疆明日再来?”
“不单是他。”段九游道,“大荒与天昇胜负未分,若要再战,鳌宗态度非常关键。天昇的人怕我不管,大荒的人担心我管得太宽。两边自今日之后都会派出说客,无非是拉拢和安抚,我懒得见他们。”
她现在自顾不暇,只想图个清净。
莲塘颔首称是,一面交代莲蓬伺候好老祖,一面步出寝宫向库房走去。
库房偏僻,杂乱无章地堆着许多旧物,这些东西随便拿出来一样都是罕见之物。
段九游术法不济,便常搜集一些宝物神器供自己使用,只是平时使用不多,时间长了积攒出一室灰尘。
莲塘卷起袖子翻找。库房里单是神鼎就有一二十件,莲塘一只只拿出来辨认,找得太过认真,并未发现仓库门口显现出两道虚影。
他们一个倚在门边,摆弄手里一样法器,一个看着另一个摆弄,正是莲塘以为已经离开地息山的白宴行和帝疆。
这两位的术法已经到达虚空之境,不仅能来去无形,就是说话交谈也没人听得见。
白宴行看了一会儿对帝疆道:“你打算用这个收走莲塘肉身?”
帝疆手里拿的东西叫六凌玄虚盒,被收进盒中之人会陷入短暂沉睡,帝疆想让莲塘无声无息地“消失”,只能用这个方法。
帝疆嗯了一声:“我会变成莲塘的样子留下来照顾九游。你没什么事赶紧走,等下云鸿结界一开,想走都走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