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闭嘴!”段九游情绪激动,浑身都在发抖,“我是被宗皇养大的,他是我舅舅,是我母亲的弟弟!若你所说是真,他为何要隐瞒真相,为何让我做这天境神官?!”
  她所做一切都是宗皇指引,他严厉,冷静,甚至看向她的眼神都没太多感情,可他是她在这世间唯一的亲人,是她的血脉至亲啊。
  “宗皇?”悍凌脸上满是嘲讽,“他就是天境的一条狗!天境许他高官厚禄,段宸章死后,他就是神尊。”
  “区区神尊之位就能让一个人泯灭良知,背弃亲人,放下仇恨?”段九游不信。
  “那是因为你没体会过身为普通鳌族的艰难。”悍凌说,“他们不像神鳌,生来就具备极强灵力,前者破壳之日就能幻化人身,后者则要看悟性造化,也许几千年,也许上万年,也许一辈子都只能当一只四脚爬行的山兽。神魔大战之前,天地之间只成就出两头神鳌,便是你的父母,神胎是由天定,灵骨自有天生,即使是与你母亲同父同母的宗皇,也没能得到这种恩赐。他费尽心力修炼,花去上万年时光才修成人身,可是这样的身体依旧难成大器,于是神族抛出诱饵,以灵丹为引,尊神之位相邀,让他将你教导成下一个对神族百依百顺的神官。”
  段九游依旧觉得他在捏造:“他们做下如此恶事,还要将我养大,就不怕我有朝一日知道真相,反了这天道?”
  窗户捂得再严也有漏风的一天,比起养大她,让她为他们所用,杀了不是更干脆?
  鳌族破壳之前并不具备不死不伤之力,相反脆弱至极,杀死一颗鳌蛋对他们来说易如反掌。
  “这就不得不说一说你的造化了,当年断崖海一战,诸神本欲将你一起封印,却因天降异相,未敢伤害。你是鳌族有史以来第一头异色鳌,生来就该是一族领主,他们不敢逆天而行,只能任由你长大。
  更没想到,你不仅天生神力,悟性极佳,体内血液更可助普通鳌族升做神鳌,你将血滴入锅中,熬煮无法破壳的“坏蛋”,歪打正着使他们全部成人,你将此视作游戏,越煮越多,煮出一整个大齐鳌宗。这样的力量,谁不畏惧?天境诸神担心控制不住你,只能将你纳入麾下,而你懵懂入局,如同一头被人类豢养的山兽,从叛逆锋利变成了一只眼神清澈的家犬。”
  悍凌越说越觉得好笑,大笑出声,又带出一阵剧烈的咳。
  他被神族伤得不轻,即使神魄苏醒也只有当年的两成妖力,若非如此,也不必如此大费周章,四处扮演他人,挑起战事。
  悍凌说:“我可以帮你,我们可以结成同盟,之前杀你爹娘的神族都已升入天外天修行,想将他们引出来,只有让我重新出世。
  他们知道我有摧毁三界之能,若不现身,便是连那清静修行的三十三重天都要覆灭!而在此之前,你只需率领鳌族杀光天境神族,助我肉身脱困,到时你我联手,再杀尽那些道貌岸然的上古尊神,你大仇得报,我亦可以逍遥自在,我们可以重新建立一个天境,一个只属于魔族的,公平公正的天境!”
  “够了!”段九游冷冷看向悍凌,“我何时同意与你联手,何时说我要覆灭天境了?幻境里的画面可以作假,方才的所有故事都是你一家之言,你说的这些又有几分是真?!你挑唆荒晟两族不成,便诱我鳌宗与之开战,你只是想利用我罢了!”
  “是不是故事你仔细想想便知真假,断崖海底的四根鳌柱不能作假,父母子女之间血脉相连,你们不似人族,不需要做什么滴血认亲的愚昧验证,你们是有神灵之气相连的,方才你触碰天柱,分明有了感应,你自幼没有父母,不知这感应便是血脉牵绊,等下出去你再试试,自然能试出他是不是你的亲生父亲。”
  悍凌声音渐弱,幻相逐渐消退,随着最后一句话结束,段九游回到了真实之中。
  帝疆与白宴行神色紧张地看着她,他们都知道她被悍凌拉进幻境之中,可是她神魂离体,他们轻易不敢打断。
  帝疆见段九游神色恍惚,忙去探她神识,九游轻轻拦住他的手,错开视线,看的是那根天柱。
  这世间再没有人比段九游更熟悉鳌族,悍凌说的没错,是真是假她一眼就能辨认出来。
  可她不愿相信悍凌所言是真,不愿相信眼前矗立的,是她父亲的残骸。
  她不受控制地靠近,颤抖着触上那只鳌足。
  神灵之气瞬间相连,青光一荡,足身轻震,似回应,似爱怜,似苦痛,似悲伤。
  段九游心如刀绞,哽咽出声:“爹爹……”
  第123章 悍凌的疑惑
  老祖她一心求死
  她设想过无数次父女相见,从未想过会是现在这样情形。
  眼前不自觉浮现出诸神斩断鳌足的画面,法器锋利,鲜血喷涌!失去无痛之骨的云中鳌痛苦嘶吼,直至生命最后一刻。
  脑子里同时冲进各种声音,先是诸神。
  “他是天境神官,为天境付出是理所当然。若非我们没有如此坚硬四足,也会做此牺牲。”
  再是母亲。
  “就算他要牺牲也该心甘情愿!他将信任给了你们,忠诚给了你们,你们又是如何待他的?!你们仍将他视为不入流的末等神族,欺他背后没有依靠,欺我们鳌族只是一群游走山林的野兽!若我们背后有一宗门,个个能争擅战,你们又怎敢轻易杀之?!”
  诸神辩解:“我们身为尊神,向来遵行众生平等,无等级,无强弱,怎会尊己卑人?”
  画面一转,便是一千多万年后。
  大齐鳌宗横空出世,段九游高座主位,座下是与她一样战力惊人的神鳌一族。
  天境仙官笑容谄媚,恭敬跪于大殿之下,双手奉上诏书。
  “帝君请老祖出任神官,天境上下除帝君以外皆是鳌宗下臣,尽凭老祖吩咐,老祖入朝之后不必日日应卯,来与不来全随心意。”
  那些自称众生平等的神,匍匐在鳌宗脚下,给了他们天境最高礼遇。
  ——鳌族不再是末流之神,甚至因大齐鳌宗的崛起,跃身成为天境最高神祇。
  那时的她根本不知父母遭遇的不公,只知道自己并不想做神官,天地广阔,哪里不比天境朝廷自在?她不喜被约束,即使朝廷一让再让,她也看不上那个位置。
  可她舅舅说,护佑苍生是他们这一族的使命,入朝为官亦是将鳌族归入正统。
  她并不知道护佑的意义,只因他是她血脉至亲,便就听从了他的劝导,加之这种守护不需付出任何代价,也就乐得做一个英雄。
  她将此视为另一种游戏,时间长了竟也形成了习惯,好像她就是为天境安宁而生,就该在危难时刻挡在神族身前。
  而这又挡又救的日子终究无趣,便又去结仙侣调剂;
  仙侣又难合她心意,有的命短,有的性格不合,有的只是见人好看便以为是动心,总也走不到最后;
  又去结交朋友,朋友也都命短,很难长久陪伴,活来活去好像仍是独自一人;
  突然就不想活了,于是开始作死,闹得天翻地覆,朝臣参她,一说她生活不检点,四处招惹风月,二说她不顾三界安危,不珍性命,随意自戕。
  她只觉好笑。
  命是自己的,神生也是自己的,想同谁好,想死或是想活,关那些王八羔子什么事?
  他们享受她庇护之时称她为神祇,享受不到便说她无视天规。偶尔一次相助能换来感激涕零,长久帮扶反而成了理所当然。
  有时她也觉奇怪,她护的到底是苍生还是众神?所谓能者多劳就是把老实人拉出去当牛马,聪明人坐享其成?
  难道天境只有她一位正神?她死了,便没人护佑苍生了?
  干脆更加无视众臣,每每遇见甚至当面自戕,拿刀抹脖子,誓要气死那些老匹夫。
  骂她的声音越来越多,她偏要跟他们对着干!逼得宗皇从三十三重天下来,又给她编造了一个故事。
  “凑足十帝机缘便可结束神生。”
  她信以为真,专心辅佐,却又是一场骗局。
  ——她这一生都活在骗局里。
  诸神哄她,只为让她鞍前马后;苍生敬她,只因她甘于奉献;宗皇骗她,以换高官厚禄。
  断崖海一战,他们合力杀死父亲,封印母亲,都说天道轮回,自有报应,他们受到什么惩罚了?!
  段九游双目赤红,额头抵在父亲足前,轻轻环抱住他。
  “诸神因诛杀恶神有功全部升至三十三重天,女儿愚钝,竟为他们守了九朝江山,今日便为您与母亲报仇,灭了那些道貌岸然的天神!”
  “九游!你要做什么?”
  帝疆拦在九游身前。
  断崖海的鳌足和九游的反应已经说明了很多问题,他想劝九游冷静。
  可她身在局中,被害的又是自己爹娘,如何冷静得下来?!错身挣开帝疆,一跃而起,直如一道闪电冲天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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