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我确实没资格教训你。”沈骨生生拽住了长鞭,初然一愣,她的裂光足以灼伤皮肤和血肉,而眼前这个筑基期的外门弟子竟然能徒手握住她的灵器!
“我只是不想你成为自己最讨厌的那种人!”沈骨看着初然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你既然是神女,怎能做那种暴徒会做的事情!”
“跟你无关!”初然声音忽然尖利,她抽回长鞭,一掌拍向沈骨的心口,而沈骨也早有防备,回掌一击!
轰——二人皆被击退数米,初然望着自己颤颤巍巍的手掌,匪夷所思地抬头。
石台空无一人,初然跃到石台边缘,看见了摔在石台下坡树林里的沈骨,她冷眼旁观,沈骨慢慢从地上爬起来,望着自己无力垂落的手,无奈地勾起唇角笑了笑。
不行,下不了重手。
沈骨对她一直有愧疚,无法动用自己真正的实力,如果那一掌没有收力,手断掉的人就是另外一个人了——她不舍得。
小哑巴受的苦够多了。
“很好,看来你这只手确实要剁下来了。”初然跳下石台,抓住了沈骨那只骨折的手,没用什么力气,沈骨已经痛得额头冒汗。
“真没想到你一个筑基期的外门弟子居然可以打退我。”初然眼里的幽蓝色慢慢褪去,她平静地翻看着沈骨的手,啧啧称奇:“这么好看的一只手,没了会不会很可惜。”
沈骨咬紧牙关,无奈地看着她,初然原本心有迟疑,此刻见她这般倔强,便冷冷一笑,掐住了她断裂的腕骨位置。
沈骨闷哼一声,初然垂眸看着她的脸,思索了一下,唤出自己的佩剑,将锋利的剑刃横在沈骨那青紫的纤细手腕上。
“初然,别。”沈骨喃喃道。
初然又是一捏,沈骨倒吸了一口冷气,眉毛紧紧皱起来,“小……”澎湃的心绪让她几欲喊出小哑巴的名字,初然也听见了那个字,握剑的手微微一僵,“你刚刚要说什么?”
她对任何有关于那三个字的声音都很敏感,沈骨小声喘气,刘海被额上的汗弄得湿淋淋的,“你说话。”初然烦躁道,沈骨摇了摇头。
“姓沈的,你别以为我不敢砍下你的手。”初然火了,“我讨厌你,也讨厌姓沈的家伙!你在我面前讨不到什么好结局!”
沈骨咬了咬下唇,来自手腕的痛楚不及心里的疼。
小哑巴你……这么讨厌当初丢下你的沈十四吗?
初然见她不吱声,怒气越盛,脸上的表情变得决绝,她攥了攥沈骨的手腕,往剑刃上压去——叮!她的佩剑被弹飞了,插在树干上穿了过去,树干中心变成一个大洞。
“够了。”御夫子的声音从石台上冷冷地传来,他用了只针对于初然一人的传声术。初然松开沈骨的手腕,面露嘲讽,同样传声回去:“我以为你真打算看着喜欢的弟子变独臂人呢,御罗。”
“你明知这是错的,却依旧一意孤行。”御夫子冷冷道,“你不该迁怒于无辜的人,你自己这样做,心里会开心一点么?我看不出来。”
初然讥笑:“我认错?那些老家伙可没意识到自己做错,我过的什么样的日子,你不清楚?御罗,你少操心些吧,你的执念太深了。”
“你,放下执念了吗?”御夫子平静道。
初然笑意敛去,面容晦暗,“不关你的事。”
“沈骨是老夫看中的弟子,老夫不容你欺负她。”御夫子话音刚落,沈骨的身体便飞了起来,她捂着自己的手,悬空飞向石台上的凉亭。
“你走吧。”御夫子说完便解除了传声术。
初然在原地沉默了一会儿,好笑地喃喃自语。
“我欺负她?”
第5章 阴魂不散
御夫子骂骂咧咧地给沈骨摸了一下断裂的腕骨,丢了几个小药瓶让她立刻吃了,又掏出一个看上去很破旧的药膏盒子。
“没出息,没出息。”御夫子唉声叹气。
“你看到了,我也是可以和元婴期弟子打一场的嘛。”沈骨耸了耸肩,她吃下了药丸,接过御夫子的膏药,膏体暗黄,擦完之后却清凉舒适,手腕深处传来了极致的痛楚,沈骨啧了一声。
“呸,你那是打架吗?”御夫子一边捏着鼻子,一边眯着眼训斥她,“第一次见你这样给对手放海的。”
“放海?”沈骨一愣。
“放水到极致,就是放海。”御夫子鄙夷道,“多读点书吧……这膏药真难闻。”他皱着眉挥了挥空气。
沈骨嘴角微微扯动了一下,垂眸静静等待着手腕彻底痊愈,御夫子看着她一言不发的失神模样,忍了又忍,到最后终于忍不住了。
“如果我不拦着,你的手就真没了,你不怕?”
“我怕啊。”沈骨道。
御夫子惊呆了:“那你还一声不吭?”
沈骨低头,垂眸看着自己手腕上的青紫慢慢褪去,声音很轻:“这点痛不算什么。”
御夫子沉默了。
“喂,小丫头,你是不是……舍不得对她下手啊?”他试探着问道,“你……”
“不是。”沈骨平静道,“你别瞎猜。”
“老夫就没见过你这样的人,初然那丫头脾气坏得很,压不住自己的情绪,为此不知道被关过多少次自省阁。”御夫子靠在凉亭柱子旁,看着沈骨自己活动着手腕,“老夫也从没见过那样嚣张跋扈的小辈,越长大越不像样,只能说这孩子的本性就是——”
沈骨抬头看他,语气笃定:“没有哪个人的本性就是那样。”她看着御夫子,又移开目光,望着被光照得发亮的石板出神。
“每个人都有改正的机会……”沈骨喃喃道,“她不是生来就坏的……”
御夫子在一旁咂舌,他捞起一坛酒,让沈骨抱着喝,他喜欢这孩子,但又担心她的隐忍会换来初然变本加厉的对待。
在实力相当的情况——甚至是可以说单方面压制下,一个人怎么会如此容忍另一个人的残忍行径?
要么是性子本就温良隐忍,要么就是在某种意义上主动蒙蔽了自己的双眼。
沈骨显然是后者。
御罗尊是这座仙辰大陆上年纪最轻的修士大能,离渡劫只差大乘圆满,他第一次觉得自己遇到了这个世界上最好的成仙苗子。
他的直觉告诉他,眼前这个性子温雅的孩子隐藏着无法言说的过往,这些过往磨砺了她的心境,终将会成为她成仙所踏的第一层阶梯。
沈骨的手腕没有落下任何隐疾,距离宗门大比还剩下不到三个月,她必须加紧时间继续练剑,巩固根基,将天地之间吸收的真气转化为强劲的灵气。
她花了两个月领悟剑谱的后两成内容,在御夫子不经意的点拨下悟到了新的剑式,越发勤奋苦练。沈骨不知道的是,当御夫子看到那本剑谱的时候,竟是前所未有的激动及热泪盈眶,他在情绪激荡后不动声色地把剑谱还给了沈骨,在一个清凉的夜晚里不经意地问到了沈骨的师父。
“师父已仙逝了,三年前的春天。”沈骨提到师父的时候不由得感伤,“我与师父只有不到八年的师徒情分。”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竟看到御夫子的背微微佝偻了些,“他……已然仙逝了吗?”
“是,师父此生都没有结丹,因此……寿命已到。”
御夫子在那个晚上喝了很多酒,出乎意料地拿出了小酒杯,让沈骨陪他喝点,“御夫子,您认识我师父吗?”沈骨还是意识到了他的不对劲。
“认识?”御夫子好笑地重复,“岂止认识……”
他摇了摇头,不再说下去,第二天又如往常一样躺在凉亭里呼呼大睡,日上三竿才慢吞吞地起来看沈骨练剑。
御罗尊的过往很复杂,但此刻他看着沈骨,却觉得眼前这孩子的过往,不比他想象得要简单。活了两百多岁的大乘御罗尊在时隔数十年后重新捡起剑谱,若能助那人的徒弟练成剑法,无论是谁,想来也不会有所遗憾了。
“你若做我徒弟,我便将这世间最好的剑诀都教与你。”距离宗门大比的前一个星期,御罗尊向沈骨和盘托出自己的身份,他竟是宗门现任大长老——御罗尊。
御罗尊不希望自己的俊朗面容被人打扰,就化形为自己年老时的模样,在藏书阁化名御夫子当守卫,没人打扰也清闲。
沈骨在御罗尊点拨自己的那一刻就意识到他定是个不得了的宗门先辈,却不曾想他就是闭关多年的宗门大长老御罗尊。
“沈骨不知您竟是御长老,以往多有冒犯,还请——”
御罗尊摸着自己的白胡子,把她的后领提溜起来,“老夫就是怕你这小丫头客客气气才不说的,少给我装模作样,做你自己便好。”
“可——修师父——”
“我与修是熟识,这剑谱便是我们二人的师尊传下来的,只不过无人能领悟到剑诀的全部,当初发生了很多事情……”御罗尊笑了笑,“当年的事简直太多了,说不完,说不完……好了,说白了我还是你的师叔,你若不介意,便认我为第二个师父,传出去了总要有个名正言顺的身份。”